窥欲(96)
郁光来了兴致,一点点查看叶斯曾经勾画过的句子——
都是一些主角对血族人的看法和文中对血族人的设定。
批注也很可爱,不同于对名著句子的分析解读,这里的旁批大多是一些短句。
比如:荒谬,人类的想法真稀奇;这个倒是有点道理……
他挑着叶斯写有批注的段落阅读,很快读到书本末尾。
飞快略过的目光稍作停留,郁光翻页的手微微停顿。
书中结局圆满,主角的爱人在满月光华下将他转化,给予他时间长河中的永生,他们远离城市的光,步入黑暗森林,相伴永远。
真好。
郁光在心底默默念叨,眼神怔怔地盯着虚空一处出神。
他也希望能永远陪伴叶斯,真正意义上的永远,直至世界尽头的永远。
他想了很多,托着书本的手腕都有些发酸,最后无声叹了口气,缓缓合上书页。
叶斯停下手中的事情偏头来看他,“这么快就看完了?”
郁光深吸口气,露出发生那件事以来的第一个微笑,“只挑了您做过批注的地方看,学长的字写得真漂亮。”
听出他语气转变,叶斯顿住好半晌,若无其事地接过他手里的书放到床头柜。
“那个药好像真的会让人犯困……”郁光轻轻打着哈切,眼里蓄了层薄薄的生理性眼泪,“刚才我不应该跟学长顶嘴的,现在真的困了。”
叶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大约过去十几秒才伸手揉揉他脑袋,说:“那再睡会儿吧。”转手关掉了吊顶灯,又调低了笔记本屏幕的亮度。
房间暗下去,郁光躺倒缩进被子里蹭蹭。
湿润的眼睛阖上时挤出一滴眼泪,顺着眼尾飞快滑进发丝消失不见,叶斯也没有发现。
“学长我睡了。”
“嗯。”
作者有话说:
更新来咯~
第97章 97.“放个血而已。”
连续好几天,叶斯都陪郁光一起入睡,无论晚上还是中午。
睡前叶斯总会抱过来笔记本处理一些公务,郁光偶尔偷看叶斯也不拦着,似乎是什么死了人的案子,他看得断断续续,没什么兴趣。
倒是叶斯从前看过的那些言情或耽美的古早小说被他看了个七七八八。
故事中那些美满如梦的结局他也希冀。
但也只是希冀罢了……
算算日子,自那件事情发生后叶斯已经好几天没出过门,郁光隐约明白叶斯的想法,大抵是怕他陷在阴影里,所以男人刻意留在他身边时刻陪着看着。
郁光不再失眠,精神状态好了好多——至少表面上看着并无差错。
叶斯见此,难得放下他出了趟门,离开前亲亲俯身亲郁光鼻尖,说晚上回来有惊喜给他。
趁他愣神,男人又给他留了任务——做一个新的红丝绒慕斯蛋糕。
叶斯近日来强势很多,更多要求是以命令的口吻下达。
比如饭后削一小碟水果自己吃掉,再比如用餐时多吃几口米饭……诸如此类,郁光也乐得完成叶斯给予地命令。
完成指令时他不必思考别的,一心一意做好当下之事便好,单纯、清楚,免去许多忧思。
他喜欢,喜欢这样脑袋放空的感觉,就像那晚被领带蒙眼时虚无却安心的感受。
很难形容那是怎样的情绪,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但有时候,只要感觉就很好。
-
吃多了感冒药的后遗症就是脑袋昏沉,郁光按着太阳穴揉捏许久才感觉灵台稍清。
他起身下楼,往厨房走去。
黑猫鸦青趴在他必经的走廊边摇尾巴,黑漆漆毛茸茸的尾巴一晃一荡,郁光想起那绒毛搔弄自己脚踝时的令人寒颤的触感,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他站在原地不再往前,哪怕半步,一人一猫对峙如同初见时的模样。
半晌,鸦青拖着灰溜溜下垂的尾巴缩到门缝边角,委屈地“喵呜”一声便趴着不再动作。
郁光没注意黑猫的委屈,他正竭力压制着心底涌起的恶心,快步冲到厨房水槽边干呕。
没吐出什么东西,郁光撑在水槽边喘气缓了缓神,打开水龙头就着冷水冲洗双手。
等比例的水、低筋面粉、黄油、糖粉……
他按照步骤依次加入,却在舀糖粉时停顿许久。
郁光以为自己从前不爱毛绒东西、不喜甜味的“怪病”已经在叶斯这儿治好,但他也没想过这“怪病”顽固至极,藏匿于血肉中,复发于那双充满褶皱的老态手掌下……
陈钟国太像他那所谓的外公了。
浑浊带着黄雾的眼睛凸出,探照灯一样带着肮脏欲念扫视他,从头至尾,从上至下。
只是所谓的外公懂得伪装,会用甜蜜的糖果和可爱的毛绒玩具诱骗他踏入陷阱。
在真正被剥下裤子之前,他以为那些善意都是爱——为数不多的,不把他当成郁阳而属于郁光的爱。
所以亲情滤镜破碎后的裂痕因为承载太多希冀而格外深刻。
甜味糖果、毛绒玩具这些承载欲望的容器也从懵懂时的爱不释手变成恨意与畏惧交织的逃避。
陈钟国像是把八岁时那场未能继续的噩梦重新短暂续上了一截。
陈旧记忆如同落满灰尘的竹简,剥落斑驳的外壳,内里仍旧清晰得如同昨日。
郁光艰难从中脱身,回神却发现自己面前的小盆在自己无意中已经洒满一层厚厚的糖粉。
触电般被惊到似的,他手臂猛地抖动一下,计量的勺子落入盆中溅起面糊糖粉,弄脏了厨台。
垂头盯着乱糟糟一片,郁光长长叹息。
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很没意思,窗外连绵不绝的雨没意思,需要仔细计量制作的蛋糕也没意思。
他在原地杵着站了很久,又或者只过了几分钟,郁光也不清楚,只觉得腿有点酸痛,便走动着缓了缓。
垂头又看到厨台上的狼藉,郁光默了默,拿抹布过来一点点擦干净,洗干净抹布挂回去,又拿了新的小盆重新按照计量依次放入低筋面粉、黄油、糖粉……
叶斯出差未归那几天,他练过许多遍,克数都已经熟记于心,可不知怎的,今天居然有点遗忘了。
他又翻出比例克数看过几遍才继续加水和面,直到需要加人血液的步骤。
郁光视线不受控制地斜斜看向墙壁挂起的几把刀——
菜刀、剔骨刀、水果刀……
刀刃反射银白刺亮的光芒,像虚空中、大雨前一道划破黑夜的闪电,好巧不巧击中他的眼。
意识被迟钝的疼痛唤醒,郁光一低头,银白光芒都被溪流似的血红夺去了风头。
皮肉割裂的疼痛并不尖锐,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变得迟钝,连体会疼痛的感受都被稀释。
他想再划一刀,让未曾体会的锐痛更清晰,但却被匆匆赶来的艾伦打落了手中的刀刃。
剧烈耳鸣后,像是从水里浮出水面似的,世界的声音骤然涌入。
艾伦焦急地大喊:“郁先生!”
他迟钝眨眨眼,发现刚擦干净的厨台又被他弄糟了,血淌了大片,像画家打翻了胡乱调色的红颜料,并不太心疼,只是烦恼这一片狼藉如何处理。
“嗯?”郁光懒洋洋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节以做回应,整个人像是块吸饱了水的海绵,沉重却满足地眯了眯眼。
艾伦着急地想伸手来捂他小臂内侧的伤口,涔凉触及皮肤地瞬间,他被郁光猛地一挥手甩开了。
郁光力气不大,但艾伦也没防备,血飞溅散落得更远,洁白瓷砖墙壁、吊顶神色橱柜……
郁光终于愣了神,第一刻竟然是把淌血的手臂放到装有面糊的小盆上。
殷红滴落,被面团稀释成深粉的色泽。
咽了口唾沫润嗓,他拂开艾伦,淡淡道:“去拿止血绷带过来吧,我就是想给学长做蛋糕放个血而已,你慌什么。”
艾伦却不敢离开,支支吾吾转头叫另一个佣人去了,自己则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