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欲(70)
叶斯应该知道跟在车后面的那些人是为何而来,但男人不想让他知道,所以才降下了他这边的遮光帘。
车速明显快许多,郁光装作沉睡的样子放缓呼吸。
车轮轧过沥青马路的白噪音沉沉,郁光本来不困,没想到居然真的睡了过去。
车辆停入后山的车库,叶斯示意过来服侍的李管家小声些,绕到副驾驶把睡得香甜的少年打横抱了出来。
一番动作下来少年似乎要醒,却只是埋头在他胸口蹭蹭。
叶斯刚把小家伙抱回卧室安顿好,门边就传来了叩门声。
四枫院隼来了,但他没进三层,在旋梯平台等着,让李管家进来通传的。
见到姗姗来迟的叶斯,四枫院隼自嘲笑笑,打趣道:“这个新来的宝贝好像格外宝贝一点?好像也不算新来的了,毕竟都在这儿住了这么久了。”
叶斯冷冷斜了眼,绕过四枫院隼直接下了楼——
“只逮到这个司机,另外两个跑太快了,追了我十八条街还是给跟丢了。”
叶斯下垂眼帘俯视被铁锁链捆绑跪在地上的吸血鬼,血族阶级中最底层的奴隶。
“元老院派你来的?”
跪着的人没说话,一动不动弓腰低垂脑袋,四枫院隼啧啧几声,抓着头发把人提溜起来。
“问你话呢,哑巴了?”
像是知道自己被抓住的既定命运,跪着的人一言不发,即便他已经被叶斯纯血种的威压摄得浑身长刺似的疼痛。
四枫院隼撩着头发踹了一脚,“元老院吩咐你跟踪之后的动作是什么?”
还是没得到答案,奴隶闭上了眼。
撇撇嘴,四枫院隼深觉没意思,往叶斯身边靠了一步,刚想搭男人肩膀却被躲开。
他一愣,若无其事收回手,低声说:“这回遇到硬茬子了。”
“拖下去吧。”叶斯眼底情绪淡下去,转身走了。
-
叶斯空闲了几日。
这几日都陪郁光一起赶汉语言文学的专业课。
自从叶斯过来之后,学校里那个技术不怎么样的跟踪者突然消失了,彻彻底底,像从未出现过似的。
叶斯并不避讳在学校里展示两人的亲密,走在下课涌出教学楼的人群中,郁光总会试探地勾勾男人小指。
叶斯会微微停顿转头扫他一眼,像是心尖儿拂过一根羽毛似的痒痒,这时候男人才会牵起他的手。
这几天的日子过得郁光像浸在蜜罐子里的小孩儿,尝到太多甜头,所以那些许不完美的地方也能勉强压下去不多想——
在某个寻常的夜晚,他靠在床头看着叶斯去洗澡前看过的《罪与罚》,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柔软水声,温馨又美好。
床头柜置放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他的手机铃。
知道他手机号码的人很少。
谁会大晚上打电话来?
疑惑地捞来手机,屏幕上是一串完全陌生的号码。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指尖在屏幕上长摁许久才滑动到绿色接听键。
“喂?”
回应郁光的是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和错频的呼吸声。
或许是骨血相连的亲缘冥冥中难以斩断,郁光在沉默的呼吸声中竟有所预料。
眉头紧蹙,郁光刚想挂断电话,那头的女人开口了。
“郁郁啊,是你吗?”
“……”
-
叶斯湿漉漉地出来时郁光的电话早就通完了。
他把书签夹好,面色如常地跪坐起来帮叶斯擦头发——这似乎已经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小情趣。
只是郁光再没试过像掀盖头那样掀开毛巾向叶斯求吻。
今晚又与往常稍有不同,郁光因为那通电话分了心,擦拭发丝时偶有停顿。
这么多年过去,过去的事如浮空缥缈的云,飘来飘去又回到他眼前。
从他哥死去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接踵而至的灾祸,十数年的隐忍与疼痛,他好像还是没能释怀。
叶斯按住他的手腕,连带着毛巾一起拉下来。
视线不再受阻,叶斯凝视他的眼眸,轻易洞察人心,“怎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男人视线微移,落到床头柜反扣的手机。
郁光也跟着叶斯看向手机,垂敛的眼睑颤了颤,嘴角刻意维持的弧度彻底消失。
耳边仿佛还残留着他曾经憎恨至极的女人的声音。
女人似乎比从前变了许多,语调、音量、用词,就连声音,透过电子设备传输而来都有些失真。
郁光反复更换左耳右耳去听手机里传出的声音,贴的很紧。
他想,手机里可能居住着一只鲜少出没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身形庞大且浑身血红,肌肉撕扯筋皮,藕断丝连拼凑成一具怪物身体。
张牙舞爪地怪物却会在电话接通时瞬间更迭嗓音,温柔亲切,试图诱拐无知的迷路者。
郁光突然摸了摸手腕内侧的血管筋脉,那里的疤早已在无数次激光手术中消弭,变得平滑。
他注视着叶斯幽邃如千年古井的眼眸。
“如果我哥哥和我一样都是Rhnull血型,您会选哥哥还是我呢?”
作者有话说:
之前有过伏笔,不知道宝子们记不记得QAQ
第70章 70.阳光
叶斯定神看他,半晌,郁光被男人拉进怀里,轻轻揉了揉脑袋。
“说的什么话。”
“学长,您回答我。”郁光执拗地希望得到答案。
叶斯拿他没办法,应了声,“选你。”
郁光听得出叶斯略显敷衍的语气,但好歹算是回答。
叶斯捋顺少年后脑勺的尾发,小家伙看上去很伤心,眼睑低垂着抖动,唇瓣抿得发白,本不想多言的他还是多嘴询问了句:“你有哥哥?亲哥哥?”
他其实不太理解人类的亲缘关系。
血族族人成年后大多独居,父母兄弟于他们而言跟陌生人没有太大差别。
“嗯。”郁光瓮声瓮气回答。
他是有哥哥的,虽然很少提及。
郁光只在相框里的黑白遗照上见过自己的亲哥,那个叫郁阳的永远十八岁的男孩儿。
这个名字如同魔咒贯穿了郁光人生的前十八年,甚至他的降生也是因为郁阳,没有人询问过他的意愿——
如果可能的话,他不想背负那么多来到这世上。
没人跟他说过当年的事情。
那些事情像是老旧电视里相素模糊的画面,一块块都是郁光自己从每次打骂中拼凑出的。
郁阳是他降生那天去世的。
抢救室里罹患白血病的郁阳最终没等到弟弟降生时的脐带血救命*。
郁光每次被那女人打的时候都能听见对方歇斯底里的咒骂——
‘你这个白眼狼怎么就不能早出生几日。’
‘都是因为你!我家阳阳才被你克死了!’
‘你说你有什么用?!你怎么不去死啊!’
‘……’
每次他觉得自己快死掉的时候女人又会停下,把奄奄一删水引全价包庇息的他抱住不停道歉。
这个女人总是这样,坏得不够彻底,让决心报复的他也摇摆不定。
郁光最恨她这一点。
他们打离婚官司时郁光也被带到法庭上,亮堂堂的肃穆大厅里,带着眼镜的法官问:“你们有一个孩子,你们谁想抚养?”
郁光原本以为长久的沉默会填满偌大的审判庭,但那个女人几乎是在法官话音刚落时便抢着开了口——
“我来养!判给我!”
许是审判庭太空旷,这声音爆裂扩散得阵阵回音,震得郁光耳鸣。
从此以后他跟那个女人和外公住在一起。
苛责打骂并未因法庭上那急切争抢抚养权的一句话而消失,就仿佛只是她不小心说错才领回来克死哥哥的一个拖油瓶。
只有外公很好,会买可爱的毛绒玩具和甜滋滋的糖果,每次都叫他偷偷去房间里给他。
他以为这就是亲情,直到后来被那双满是皱纹的手拉下裤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