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欲(16)
额角磕在叶斯宽厚坚硬的肩膀,生疼。但埋头在对方怀里的郁光却笑得灿烂。
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叶斯冷淡推开他,道:“下次小心些。”
分明上次在情人坡,他佯装跌倒时得到了温柔又呷昵的关心,可这次呢……
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果然是嫌弃他了。
叶斯沾染他污秽血液的手重新变得干净,应当是用冷水冲洗过,隔着老远都传来一股涔泠泠的凉意。
郁光脸颊上的红晕早已褪去,如今是惨白一片,倒是唇瓣殷红——被他自己咬得充血的。
他必须得做些什么来挽回。
郁光知道自己生得不错,特别是唇形很好看。
薄厚适中,唇珠圆润饱满,被牙齿反复撕咬后覆着层薄薄的水光,娇艳欲滴的。
但他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全都无处遁形。
叶斯不冷不淡地瞧着郁光刻意抿了抿唇,又来犹犹豫豫伸手勾他衣角。
很轻的,像是小兽寻求爱抚时小心翼翼的试探——若非是格外注意,都不一定能发现。
但待叶斯目光落过去,郁光却又不说话了,单薄肩努力蜷缩,窘迫垂着头,翘起的呆毛一晃一晃。
明知道是小狐狸装出来的,还是觉得可爱。
可叶斯面上仍旧淡漠,无声勾了勾唇,男人的神色是叫人捉摸不透的意味深长。
他装作没看到少年摇尾乞怜的小动作,自顾自扣着衬衫袖扣
男人眉眼间情绪很淡,不疾不徐,颇有股文人风韵。
可明明几分钟前男人的两根修长手指还在按在他舌尖,水淋淋的。
郁光猜不到对方的想法了。
难以言喻的恐慌如骤雨,噼里啪啦将他淋成落汤鸡。
“回去听你的课。”他听见学长冷漠的音调。
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握住,收缩膨胀都不再自主。
郁光的所有坚持都是为了窥探他,取悦他,而真正接近了叶斯,成了对方手中任意玩弄的珠串,又觉得自己所谓的坚持不堪一击了。
“学长,是不是嫌弃我……”他敛眉耷眼,话语中尽是失落,“弄脏了学长的手帕,我可以洗干净还您的!”
可往日待他还算柔和的叶斯,此刻眉宇间却有几分冷淡,长睫敛下遮挡了大半更深的情绪。
“不用,回去上课吧。”叶斯摆摆手。
两次拒绝。
足够把郁光拼凑出来的勇气尽数打碎。
垂下头,郁光眼前的碎发刺刺扫着眼睫,不舒服的感觉促使他将头埋地更深。
“那我回去上课了。”音调很低,郁光这次不是装的。
叶斯也没说什么挽留的话,平静的眼瞳中倒映着少年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教室后门吱嘎开启又砰地合上,叶斯终于滚了滚喉结,幽暗瞳孔中闪过一丝暗红。
可空气中仍弥漫着丝丝缕缕的腥甜,勾得人喉头干涩。
叶斯眼底沉着几分克制,终是不再逗留,转身离开。
-
重新回到座位的郁光变得格外焦躁。
他呼出口浊气,勉强定下心神将毛笔重新拿起来,盯着那个被叶斯指出写得不太好的‘避’字看了半晌。目光灼灼,像是想把这个字盯出个洞来。
刚要提腕下笔,墨汁却先一步落在了宣纸上。
郁光怔住,目光微微偏移,这才发觉自己手抖得厉害——
难以抑制的手抖。
他不得不用左手握住右手手腕,抖动幅度有所缓解但用处不大。
晃动下滴落宣纸的墨水越来越密集,如同二维世界里也下起小雨。
迫切想得到尼古丁的抚慰。
这种欲望来得迅猛,甚至比渴望叶斯的爱来得更急切。
郁光像个无可救药的瘾.君.子,伸手进阴暗的桌肚里,像鬣狗寻着腐食之气赶来。
将烟和打火机偷偷装进口袋,郁光偷摸出教室去了卫生间。
颤抖地点火、颤抖地吸烟……白烟带着让人快乐的物质吸入肺里,融进血液。
郁光缩着肩膀靠在卫生间的白瓷墙壁,吞云吐雾。
郁光连着抽了三支。
烟头落在地上,微微弹起又躺下,稍不留神就积了三个。
在将将要抽出第四根烟时,他却突然生了厌倦。
烟盒子啪地一声被丢进积水的洗手池。
郁光眼睁睁看着烟草被污水浸泡成湿嗒嗒的模样。
从发丝儿都透着股飘飘欲仙,再到浑身上下散发着颓,不过是三根烟的时间罢了。
郁光偶尔是善变的——比如吸烟的时候。
但他望向叶斯的目光,向来执拗,常含叛逆。
郁光这辈子没几件事不受他人掣肘,偷偷篡改高考志愿算一件,偷偷喜欢叶斯也算一件。
他早就意志坚决的,不是吗?
要锲而不舍,要寡廉鲜耻,要撞得头破血流之后……
再回来认他的命。
作者有话说:
叶斯,你是懂拿捏人心的。
第20章 20.草莓味硬糖
拧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清水飞溅出来,郁光捧起一把覆面,又咕嘟嘟灌了几口。
待身上的烟草味逐渐散去,他才抖抖头发出去。
下半节课他安稳上完,做足了好学生模样。
泛黄宣纸写满了或工整或潦草的瘦金体,无一例外——满满都是‘避’字。
他想起,明明今日能跟叶斯学长一起练字的……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叶斯学长的态度突然变冷了呢?
手一抖,落墨太重,将原本写得最好看的‘避’字完完全全染黑了。
冗长的静默,郁光骤然想起来那双时刻含笑的眉眼变冷的瞬间——
似乎是自己咬破舌尖,血腥味溢满口鼻腔时。
两者有什么特殊联系吗?
郁光暂时想不出,他冷眼瞧着宣纸逐渐将那滴指甲盖大小的墨团吸收、染开,第六感告诉他,一定有什么被他忽视的东西藏起来了,就像被后来墨渍覆盖的原本的‘避’字。
-
书法课结束后都需要学生自行洗笔净墨,郁光端着小陶瓷砚台正要出去,却被陈钟国急匆匆叫住。
脚步微顿,整理好表情,郁光转身朝陈老师问好,他脑袋低垂着,躬身弯腰,一如往常。
向来高傲,习惯于享受学生对他的敬重的陈钟国却虚虚抬了下他手臂,没有受这个礼,转而领着他往隔壁空教室走。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力气才忍住将陈钟国的手打开的冲动。
他不喜欢陈钟国。
换一种说法——他讨厌陈钟国,讨厌每个趾高气昂却道德感薄弱的老年男人。
隔壁空教室锁着,陈钟国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看了看,从无数雷同的钥匙里挑出一把。
没拿错,钥匙插入锁孔,咔哒一声开了。
郁光盯着那串叮呤当啷晃动碰撞的如同复刻的一模一样的钥匙看了好半晌。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本应由楼层管理人保存的楼层钥匙会被陈钟国随身携带;
也想不通为什么陈钟国能在无数一模一样没有标记门牌号的钥匙里一下选出对应正确的钥匙。
或许这些问题是有答案的。
只是答案不那么光鲜,叫人不愿多想。
空教室开启时无数细小灰尘腾空而起,拉着窗帘,也没开灯,日光被分割成残破的一条线,射进来,照不亮一寸天。
郁光不露声色抬眼觑了觑陈钟国的神色。
陈钟国说不必开灯,他便将已经按在开关上的手收了回来。
“你认识叶先生吗?”陈钟国站得离他很近,开门见山道。
陈钟国的称呼很奇怪,年老者居然会尊称一个后辈‘先生’。
但郁光转念一想,自己也总是下意识对叶斯学长使用尊称,比如‘您’、比如‘请’……
叶斯似乎天然存在着威慑力,那种上位者的姿态,像是复古时代阶级划分尚存时的顶层贵族。
气质使然,郁光每每见到叶斯总会下意识摆出臣服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