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小卖部(25)
“他一点也不怕生,那嘴可能说了,妈妈长妈妈短地一直缠着我,问我能不能不走……”她回忆过去,逐渐哽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来了南城也没好好对立冬,他在学校受了欺负不跟我说,课本作业本都让同学给撕了,有天哭着跟我说不想念了,我那会儿忙生意,骂了他几句,他就没再提过……”
“我实话跟你说了,立冬那身体怕是瞧不好了,他没有正常的男性功能,打小不敢在外面上厕所,怕被人笑话。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才让立冬上北城找你,你们不肯认他没事,多给点钱也行。这孩子轴得很,一分钱都不肯要,非跟你们说自己是孤儿,我这才厚着脸皮管你要房子。”
卓舒兰惊住,慌忙打断郝金芳:“立冬他知道?”
“怎么不知道?”郝金芳抹了把眼泪,“昨晚回来一直跟我哭,怕我不要他。我今天管你要的这些还得瞒着他,外债和房子都不能提,等我走了,他不想收也得收着。以后……”她顿了好一会儿,“立冬二十七八了要还打光棍,你帮他找个对象,一定要人好,嫌弃他的不能要。”
卓舒兰来不及消化刚知道的信息,久久不能言语。立冬看着她,是怎么喊出那声“阿姨”的?
这孩子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没说。
兄弟俩在角落里待了多久,郝立冬就在另一条巷口等了多久。他感觉好像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惊天大秘密,大脑自动忽略连卓说他像死娘炮,只留下一个信息:连政是同性恋。
喜欢男人的同性恋?大哥是喜欢男人的吗?
他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要偷听,可一句话也不敢说。不对,是一个字也不敢说,因为连政凶起来的样子实在太吓人,那一巴掌甩的,别说连卓,他都遭不住。
“在这儿干什么?”
郝立冬下意识转头,被忽然出现在身后的连政吓得一抖,说话打起结巴:“等,等,等你们。”他眼珠子快速一转,偷瞄了眼后头的连卓,连卓整个嘴被扇得红通通,瞧着还有点肿。
“看什么。”
“……”
气氛已经不能用尴尬来形容,郝立冬怕连政迁怒他,径直往前走,一路没敢停。拐到家门口,见林春涛一声不吭地立在自家门前。
看到兄弟回来,林春涛猛地将他一把抱住:“立冬啊,你回来了。”
“怎么了啊,春涛。”他稀里糊涂。
“没事,随便抱一抱。”林春涛拔高嗓门,“你倒快活,让我忙前忙后地给刘婶择菜,那俩兄弟怎么样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他无视连卓,热情地招呼连政:“晚上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吧,让立冬给你露一手,我去买点卤菜。”
“不用了,谢谢。改天我来安排。”连政彬彬有礼道。
人前真是客气有礼貌啊。郝立冬故作随意地朝连政看过去,哪知又被对方当场抓包,四目对上的一瞬间,他匆忙推开木门想躲进屋,却见母亲在抹眼泪,生母安静地坐在一旁。
“妈,出什么事了?”
“没事,”郝金芳笑说,“我这叙旧,叙着叙着,想起以前的事了。”
郝立冬哦了一声,见生母神色如常,便放下心说:“妈,连卓回来看你了。那什么,我去刘婶家帮她择菜,你们聊。”说罢,他转身离开,出门之前特地碰了下林春涛的手。
林春涛当即明白,留在了屋里。
郝立冬以为自己腾出空间,能让母亲和连卓好好说上几句话,有连政在,连卓肯定老实。他在隔壁刘婶家帮忙下厨,刚做好第一道韭菜炒鸡蛋,兄弟跑来跟他说,连卓和他妈先走了,托他来打声招呼。
前后不过几分钟,他忙问:“是不是连卓想走啊?”
“那倒没有,他管你妈叫阿姨了,说话挺客气的。”林春涛说,“也没聊什么,就问问学习怎么样,大学在哪儿念。真没看出来,他居然是学钢琴的,我还以为什么流氓专业出来的。”
“那连政,他没走啊?”
“没走,跟你妈在屋里聊天呢,就是他把我赶出来的。”
“……”郝立冬直觉不妙,想回家看看情况,却被兄弟拉住,“别过去了,你大哥还是挺有良心的,对你没坏处。”
郝立冬好奇发问:“你怎么看出他有良心的?”
“他细心啊,一眼就看出屋里没厕所没厨房,说你妈那屋霉味重,长期住下去对身体不好,我估计在跟你妈商量换房子的事。”
郝立冬忽然懂了,因为他不肯收封口费,所以连政会通过其他方式来封他的口。
他昨晚都承诺了这事过后,不会再跟连家有牵扯,大哥为什么不相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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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4.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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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突然转阴,沿海城市的雨说下就下,一场瓢泼大雨阻挡了连政的去路。老平房里霉味浓重,他走到门口想透透气,雨中的空气却也掺着淡淡霉味。
从母亲房里出来,郝立冬第一眼就注意到门口的连政,连政面朝巷子背对着他,不知道在看什么。昏黄的白炽灯只把屋子中心照得分外亮堂,四周如天色一般灰暗,相隔几步远的距离,那道挺拔的背影仿佛来自另个世界。
他站着看了会儿,想留连政吃晚饭,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又打消念头,上前喊了他一声。
雨点密集地砸在地面与房顶上,盖过了其他声音,身旁忽地传来一声“大哥”,连政才有所反应。他转过头,目光顺着郝立冬那双黑亮的眼睛,往下掠过鼻梁,停在他瘢痕明显的嘴唇上。
话到嘴边,郝立冬卡壳了。自打辍学后,再没有人会像学校里欺负过他的那几个垃圾一样,赤裸地盯着他,然后嘲笑他。以前他常常会被外人无心的目光刺伤,随着年岁增长,生活被无尽的压力填满,他渐渐忘了嘴上的疤,忘了身体的毛病,也忘了自卑。
为什么要这么看着他。
他垂下脑袋,躲避连政的目光,想不起自己刚才要说什么。
“家里有伞么?”
“开饭了开饭了!”林春涛抬手遮雨,从隔壁屋迅速窜回来,被门口堵着的俩人给弄一愣,兄弟立冬垂着脑袋跟受气包似的,赶忙侧身进屋,“没事吧立冬?”
“没事啊,我跟大哥聊天呢。”郝立冬绕到门后,把墙上挂着的月饼手提袋拿下来,从里面掏出一把折叠雨伞,交给连政之前又有点不放心,“这就是阵雨,来得快去得快,大哥你要不坐会儿再走吧。”
“不坐了,”连政接过雨伞,叮嘱郝立冬,“明天请假,别去上班了,我早上八点过来,你到路口等我。”
换药用不了多长时间,郝立冬不愿意麻烦连政,转而一想还欠大哥一顿饭,以后有没有机会都不知道,不如明天就把人情还了,于是答应下来。
收缩部位似乎生锈了,雨伞撑开有些费劲,连政抬头看去,伞骨表面的电镀已经脱落,有两滴锈水顺着往下流,落在他的指关节处,伞布尖端的收口帽还缺了俩,用了针线强行固定住。
“伞好像有点小,你等下,我去隔壁换个大的。”郝立冬叫住连政,刚要去隔壁管刘婶借伞,对方丢下一句“不用”,撑着他的伞大步离去,转眼便消失不见。
“春涛,我那伞是不是太破了……”
“伞破怎么了,能挡雨不就行了?”林春涛安慰他,“再说破了好啊!正好让你大哥心疼心疼,回头就给你换个三室一厅的大房子,有厨房有厕所,多好。”
郝立冬噗嗤一乐:“他又不知道我是他弟,心疼我干嘛?就算可怜我,也不可能买大房子给我住啊,现在房价那么贵。”
“你就说你要不要吧。”
“不要,”郝立冬顿了下,“我不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