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小卖部(19)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坐飞机还要上交行李,叫什么托运。他专注地观察连政和工作人员沟通,每一步流程是那么熟练,坐飞机像他坐公交一样,言谈举止间体现着良好的修养,跟满口脏话的连卓根本不是一个家庭的人。
连政是像他爸爸吗?郝立冬又开始好奇没见过面的生父。其实他白天有思考过,他和连政有没有可能是同父异母,所以他才一点也不像哥哥。
可后来想想,就算真是同父异母能改变什么?血缘能代表什么?连政是连卓的哥哥,他们有十九年的手足情,连政同意来南城也是为了连卓。
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第19章 19.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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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立冬没吃过自助餐,眼前一整排美食给他看愣了,一时不知从哪儿开始下嘴。前面刚好有俩旅客在商量吃什么,他偷摸观察着,看他们怎么揭开不锈钢锅炉的圆形锅盖,又是从哪儿取的餐盘,用熟食夹往盘中装菜,连对方取多少量都悄悄计算在心里。
看来一次只能取一点,不能多拿啊。
这种西式吃法,郝立冬多少有点不适应。打从跟着连政进入机场,享受一站式贵宾服务再到贵宾休息室和免费自助餐,他就没适应过,老觉得束手束脚放不开,不如火车上啃馒头来得自在。
依葫芦画瓢地揭开最边上的锅炉盖,肉香味直窜鼻子。郝立冬中午只吃了一张饼,看见锅里的土豆炖牛肉几乎瞬间就饿了,他一手拿餐盘,一手拿食物夹,刚准备夹几块肉,忽又记起连政离开之前的交代,注意忌口。
也不是海鲜,红烧的应该没事吧?
最终,郝立冬给自己打了一碗杂粮饭,牛肉和土豆各夹三块,再拿了一瓶常温矿泉水。别的食物他没看,怕看了忍不住都想尝尝,闹笑话。
连政和父亲通完电话,回到用餐区,见郝立冬缩着肩坐在最角落里,眼珠子这儿望望那儿瞧瞧,盯梢似的,不知道在观察什么。
走近才注意到郝立冬吃得非常粗糙,一个餐盘一瓶矿泉水,水喝了大半瓶,盘里剩两口看着就难以下咽的粗粮饭。
“大哥,你回来了。”被抛下了二十分钟的郝立冬如见救星,及时汇报情况,“我一直等着广播提醒,到现在也没叫登机。”
“登机还有一会儿。”连政大概猜到原因,郝立冬刚才恐怕是在盯那些食物。他没坐下,转而去熟食区拿了些不用忌口的食物,盛了碗清热解暑的绿豆汤。
路过甜品区,又随手挑了块小蛋糕。
“吃吧,这些不用忌口。”连政挪开郝立冬吃剩的托盘,将自己那份送他面前,随后坐下来。
“……”郝立冬看看食物,又看看连政,不确定地问,“给我吃的啊?”
“我下午吃过了,不饿。”
郝立冬没和谁提过,其实他很爱吃肉。因为条件有限,平日里基本只吃素,偶尔才少买点牛羊鱼肉炖给母亲补充营养,自己就喝点肉汤。
餐盘里的肉香扑鼻而来,他捏着筷子看了好一会儿,默数肉块,直到连政问他怎么不吃,才抬头笑着感谢:“谢谢大哥,那我都吃了啊。”
“绿豆汤也喝了。”
“好!”
郝立冬这回没狼吞虎咽,但也吃得挺急,连政看了两眼,没打扰他。等郝立冬吃得差不多,他打开手机备忘录:“南城的住址给我。”
“嗯。”郝立冬喝了一大口绿豆汤,详细地报出家庭住址,“大哥,宾馆我给你找好了,离我家不远。”
“不用,我订了酒店。”连政说,“你妈那儿,我明天下午会安排,具体时间电话里再联系。”
郝立冬一个劲地直点头,全听连政安排。吃饱喝足后,他又跟随连政去了另外间都是大沙发伺候的休息室。刚舒舒服服地坐下,眼皮子底下递来几张百元大钞。
他诧异地抬头:“大哥,你这是……?”
“拿着,一共五百三,你在北城这些天的住宿费。”
“不行啊!”郝立冬当即疯狂婉拒,“我不能要!你请我吃这么多好东西,还给我买机票,我还都还不起,怎么能要你钱,快拿回去。”
“你来也是为了连卓,作为他哥,我有这个责任。”见郝立冬死活不肯收,连政俯身,强行将钱塞进他膝盖右侧的大裤兜里,语气沉下来,“让你拿着就拿着,别跟我这儿推来推去。”
“……”
连政态度强硬,郝立冬拗不过,只好收下。没休息多长时间,登机提醒来了,他又寸步不离地跟在连政身后,情绪逐渐紧张起来,忍不住小声询问:“大哥,我有点恐高,坐飞机有影响不?”
“没影响,”考虑到郝立冬第一次坐飞机,连政补了一句,“跟你在休息室坐着没区别,不用紧张。”
郝立冬不太信,追问真的假的,结果连政不搭理他了。他反思是不是自己话太多了不招人待见,可想想连政不是连卓,有必要忽悠他吗?大哥做事这么靠谱,说的话肯定也靠谱。
直至飞机起飞上升的那一刻,郝立冬才发现自己被忽悠了。随着发动机巨大的轰鸣,一股极其恐怖的失重感吓得他头晕眼花,本能地抓紧连政胳膊,生怕坠机而亡。
“放松。”连政试图拿开郝立冬的手,奈何抓得太紧。
郝立冬听不进去,自顾自地念着:“你骗我,你说没区别的,我要去坐火车。”
“……”
这一紧张一害怕,强烈的尿意说来就来,郝立冬无助地看向连政,颤声道:“怎么办,大哥。我,我想尿尿,快憋不住了……”
“……”十多年来,连政就没碰上如此糟糕的飞行经历,对郝立冬是服气得不行,“刚才不是去过了么?”
“水喝多了,还有绿豆汤……”郝立冬拼死忍耐,就没这么痛苦过,额头直冒汗。
“忍一忍,等飞机稳了,我带你去。”
“我忍不住啊,大哥……”
“叫大哥也没用,忍着吧。”
三个多小时后,飞机平安落地南城,郝立冬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怎么这么快就到了。走时还残阳西落,到南城已是黑压压的一片天。
“真是谢谢你啊大哥,多亏有你,我这么快就到家了。”他诚心道谢,又热情地绕到连政前面,“行李我给你拿,你先歇会儿,我去问问哪儿有叫车的,打车送你去酒店。”
“回来。”连政叫住郝立冬,“我叫了车,先送你回家。”
“啊?你刚到南城,怎么叫的车啊?就别跟我客气了。”
“跟我过来。”
“……”
连政身高腿长,郝立冬就愣了几秒,被甩开一大截。他迅速追上去,对在异乡轻车熟路的连政是满脑子问号,想问又怕连政嫌他烦,在飞机上就够麻烦人的,还差点尿人家身上,不能再讨人嫌。
出了机场,走进一条完全不熟悉的专用通道,郝立冬看见前方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商务车,有个男人候在车旁,连政径直朝那人走去,接过对方手中的车钥匙,对方还服务周到地替他将行李搬上车。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有钱人的生活,他实在没想到。
汽车一路往北,途径熟悉的路段,郝立冬急忙道:“大哥,就这儿停吧,不早了,你快回酒店休息。”
“我开车的时候,不要打扰我。”
郝立冬立刻闭嘴不吱声了,转头去看窗外,等连政开到他住的城中村路口,才出声:“大哥,到了,里面汽车开不进去。”
“先别下车,有个情况我得确认下,”连政靠边停下,问郝立冬,“你妈只是想见一见连卓么?有没有别的想法?”
“……”郝立冬被连政一针见血的问题问傻了。
连政继续道:“我弟确实是抱养的,但他们母子相认需要做亲子鉴定,我个人觉得有些麻烦,也不打算做。就按你说的来,他以志愿者身份去看望你妈,明白我意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