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师(38)
会场登时响起一片哄笑声,钱心一下意识去看陈西安,他直觉冯说的是他,却发现他意外的十分平静,专注的盯着台上的老者,神态温和恭敬。
“但是……”
博士话锋一转,忽然严肃起来:“对我来说,十分振聋发聩,楼越建越高,或许是因为空间不足的问题,但目前的症结在于一味的比高,其实没什么必要。建筑确实需要突破极限,来展现科技的一部分力量,但是在科研之外,攀比不需要超级高层,异形也可以。我后来看过这个年轻人设计的一个异形双曲面建筑,非常完美,像个艺术品。年轻人,你愿不愿意跟我分享一下这个优秀的异形模型,以及这些年从事这一行的心得和体会?”
老人浑浊的目光穿越距离,落到这片席位,许多人茫然的跟着看过来,在他们中间寻找“年轻人”。
陈西安久久没动,钱心一恨不得轰他上去,一面又想起那天他随口提的那句“想,但是我去不了”。
原来他曾经去GMP面试过,只是因为害怕,被刷了下来。
可他为什么会害怕女儿墙,甚至又讨厌风呢?
钱心一脑中灵光一闪,赫剑云憎恶的脸霎时掠过,他看了垂着眼的陈西安一眼,觉得他的好奇心有点危险。
第32章
陈西安最后没有上去,他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钱心一都没敢跟他说话。
台上的冯博士面不改色,自嘲式的解围说这年轻人竟然不给他面子,他又要记住他了,然后鞠了个躬下去了。
支持人上来收了个尾,请大家移步西边的餐厅享用午餐。
人多杂乱,两人被人流冲进餐厅,没看见赵东文一行人的影子,一会儿遇见一个合作过的产商,各自来跟他们握手,让他们去这边那边坐,走走停停就靠近了1号桌,陈西安忽然停了下来。
钱心一顺他视线望过去,看见冯博士在库伯斯的陪伴下朝这边过来了,老人先是对钱心一笑了笑,接着停在陈西安面前,木着脸说:“陈西安先生,好久不见了。”
陈西安抿着嘴笑了一下,神色有些无奈,他弯下腰去拥抱他:“博士,你的演讲很精彩,除了最后那段,我很抱歉。”
冯博士其实根本没生气,他们西方人并不太在乎面子这种东西,等陈西安很快松开他,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说:“库伯斯同样觉得我很唐突,我也很抱歉,不知道这位帅气的先生是?”
陈西安扣住钱心一的手臂,把他拉到了自己身前,笑道:“这是我的所长,钱心一设计师,有钱的钱,一心一意的心一。”
冯博士立刻用一种年轻有为的目光看着他,伸出手来:“哦~~心一,我喜欢这个名字,你好你好。”
钱心一一边觉得陈西安真是烦人,在大师面强调什么设计师,一边又激动的厉害,这种近距离接触偶像的感觉实在是很澎湃,他双手握住老人的手,轻轻的晃了几下,说:“您好博士,很高兴见到您。”
冯说:“我也很高兴,你这么年轻就是小陈的领导了,你很棒。”
钱心一被夸的不好意思,笑出了一点学生时代的腼腆:“没有没有,您过奖……诶,谢谢。”
库伯斯不引人注意的推了他一下,冯瘪了瘪嘴:“看来我得走了,希望以后能在我的高楼边缘面试现场看见你们的身影,再见。”
钱心一是没戏了,但还是跟着陈西安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冯走出两米,忽然又抛开库伯斯折了回来,他很矮,看着陈西安的目光却犹如居高临下。
“每个人都有恐惧的东西,害怕并不可耻,或许你憎恶自己的软弱,但请记得我就是因此对你印象深刻。我知道你们伟大的国家有一句古话,叫塞文失马,焉知非福,我把它送给你,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在普利策建筑奖的提名单上看见你。”
那天陈西安吃的不多,也沉默了不少,钱心一猜他需要时间思考,并没有打扰他。
别墅的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汇报时间定在中秋节之后,高远再次找了陈西安谈话,希望他能加入小蛮腰项目组,钱心一十分在意,故意从会议室门口晃来晃去,接了七八趟水之后才恍然大悟,他可以等陈西安出来了直接问他结果。
如他所料,陈西安答应试一试,虽然这有点叛国的意思,但是经过展会的事情之后,他也希望陈西安能突破极限。
他笑呵呵的样子倒是叫陈西安摸不准他的心思了,他奇怪的问道:“你很希望我参与小蛮腰?那别墅的结构谁负责?”
钱心一一脸“怎么可能”的表情:“谁希望了!中标的可能性那么小,别墅的结构还是得你负责,不过呢……”
他忽然变了个脸,笑着说:“参与也没什么坏处,起码是个体验,以后你要往高处跳,超高层也是个十分有利的条件。”
普利策建筑奖提名单上的建筑师不可能出于这种接不到大活的小设计院,他既然愿意尝试着去克服恐惧,那就说明做好离开这里的打算了。
陈西安心里泛暖,站起来撑在工位栏板上看他,目光和声音都温柔:“我想和你在一起工作,以后都是。”
钱心一被他看的心肝一颤,立刻就要转眼,为了掩饰他捂住眼睛,一副王尼玛泪奔的样子:“寡人做不到啊!”
陈西安笑的肩膀轻抖,声音却特别正经:“心一,如果我遇到跨不过去的坎了,你在背后推我一把,好吗?”
钱心一愣了下,慢慢把手移开了,露出一双眼睛和半张脸,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了声好。他明知道不该答应,却没能管住那张嘴,他异想天开的找了个借口,心想:他要是真得了个普利策奖呢?
陈西安心里一沉,蓦然感受到了承诺的重量,他看着一桌之隔俨然掉入贼窝的人,心想:完了我想亲他。
陈毅为哗一下推门进来,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你俩干嘛呢?”
——
钱心一中秋回了趟老家,他姥姥还剩两口热气,到了弥留之际。
团圆节见白本来不是好事,但他舅舅家所有人包括他妈等一系列经常接触老人的,虽然不孝,但都希望她断了气算了,人老不死谓之贼,折腾的大家受不了了。
他母亲比他提前一天到,把积尘压土的老房子收拾了一下,还是没法住人,屋顶的瓦条都烂光了,只能在镇上的宾馆定了两间房,她和她的小儿子一间,钱心一一间。
彭十香的小儿子叫刘易阳,才5岁,怯生生的像个小姑娘,她不该也不想带他回来,但是她的新丈夫出差了。她自知理亏,生怕钱心一不高兴,尽量让小儿子呆在宾馆。
钱心一其实无所谓,不过她母亲弄巧成拙,过于小心翼翼的把关系弄的更疏离了。
彭十香忙着在床头尽孝,顾不上刘易阳,有次钱心一中途回宾馆换衣服,发现小孩开着房门杵在门口,见了他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蚊呐似的叫了声大哥,就盯着鞋面不说话了。
钱心一问他开着房门干嘛,他说饿了,钱心一愣了下,朝他招招手,留了个手掌给他牵:“拿上门卡,过来。”
陈西安来电话的时候,钱心一正缩着腿坐在麻辣烫摊子前面,给他的小弟弟往碗里拨豆棍,小孩第一次吃这种乡下串棍一锅煮的麻辣烫,新奇加饿的拘谨都忘了了,辣的鼻头冒汗,吐着舌头扇风,问他辣不辣,他又说不辣。
钱心一回头要了杯米酒,接起电话,那边问他:“在干嘛?”
店主端来米酒,钱心一指了指刘易阳:“带孩子,吃麻辣烫,你呢?”
陈西安:“谁家的孩子,我在家看动物世界。”
钱心一又给刘易阳拿了串笋:“我妈那边小弟弟,真羡慕你们这些能在家看动物世界的人。”
陈西安笑了笑:“你小弟弟怎么到你老家去了?你们明天吃团圆饭吗?”
“他爸出差了,”钱心一想我们明天估计要吃白饭,不过没告诉他:“吃,你怎么过?”
陈西安:“杨江不来吃饭的话,就随便弄两个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