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师(14)
西塘是个非常高档的别墅区,里头全是小二层的仿古建,灰瓦白墙和镂空地砖,连车道都高档。
这里有点像北京的四合院胡同,50米一个路口,又没有导航,两人追着打扫卫生的垃圾车大妈在巷子里转了将近半个小时,才艰难的抵达了目的地。
西塘89#院,因为没有条件做前门,大门就是一个垂花门,仿木门直接开着,错落的小院即刻映入眼底。钱心一在门口观望两秒,就和院中凉棚下喝咖啡的一个中年男人碰了视线。
昨天高远给过他甲方技术负责人的联系方式,钱心一与之沟通过会议地点。他在门口带点疑问语气的微笑道:“你好,是陈总吗?”
中年人站起来朝他走来,笑道:“你好,我是西塘的陈瑞河,是钱所吧。”
两人迎着握了手,钱心一抱了自己这边的家门,陈瑞河又跟陈西安握了,然后走到凉棚下坐了。陈瑞河朝屋里叫了声,一个刚毕业模样的小姑娘立刻端了两杯咖啡出来,陈瑞河笑着说:“GAD的设计师都这么帅了,老高可真是业务脸面一手抓啊,你们先休息一下,我们老板和总包那边还堵在路上,咱们十点二十开始。”
钱心一客套道:“谢谢陈总,我们关着门才拼脸,出了门只拼业务的。”
陈瑞河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口才也是了得了,我待会得好好见识下你的业务。”
钱心一喝了口咖啡,带着满嘴的糊味说:“我争取让您这边满意。”
陈瑞河说自然,又把话题引到了很适合初次见面闲聊的天气和本市的道路情况上,很快到了时间,三人移步到了会议厅,资料已经摆放好了,陈瑞河招呼那个小姑娘打开了投影仪,坐了没两分钟,会议室忽然进来了一群人。
几乎是一瞬间,钱心一就和其中一个人对上了视线,眨眼的呆滞后,对方勾起一个极其轻蔑的笑意,而钱心一的脸色蓦然阴沉了下去。
侧身拿笔记本的陈西安将这一幕双向敌视收入了眼底,不由得抬眼去打量来人。
那人和他差不多年纪,眉细眼长有点狐狸面相,脸颊上有些陈年痘印,因为皮肤白而显得特别突出,本来就瘦还穿着很贴身的衣服,打扮和神情都挺傲的。
或许是两人之间的火药味有点浓,其他人不发现都有些难度,陈瑞河怔了下插进来打圆场:“哟,这么巧,都省得介绍了,钱所好像和咱们总包的小张认识呢?”
钱心一不肯退让的还在用视线对峙,一边在心里气得吐血。他从没有一刻像这样,对高远心灰意冷过,商人逐利他可以理解,可是他没料到高远会为了利益这么爽快的卖掉他。他就说这项目怎么就非他不可了,弄半天是人家总包这边翻了他的牌子,让他领辱来了。
换做五年前他可能还会掀桌子走人,可现在的他不会,所以张航的如意算盘白打了。
这时,手腕上蓦然传来一股箍紧的压力,是陈西安在桌子底下捏他,钱心一回过神,没回头却翻过手腕在他小臂上拍了拍,表达出一种我没事的意味来。
他微微挣了挣陈西安便松了手,然后站起来,露出笑意朝最前边的人伸手道:“你好,我是GAD的钱心一,怎么称呼您?”
陈瑞河隔着桌子介绍:“钱所,这是咱们总包的聂总,咱这项目就仰仗他和你了。”
聂总是个五十来岁的光头,面相看着还算讲理,人有点架子但也还能接受,他伸手来握,边严肃的客套道:“这么年轻就当负责人了,钱所真是年轻有为,我听小张说你们还是同学呢,小张,见了你老同学没表示啊?”
那细长眼走上前来,挺高兴的语气,腔调却拿的怪怪的:“哎哟老同学都当所长了,心一,咱们有七八年没见了吧,有时间一起出去喝一杯啊。”
钱心一看他的眼神有些冷漠,跟他握了下手,特别使劲的掐了一把然后飞快的缩了回来:“张航,好久不见了,机会……有得是吧。”
张航忍痛的皱了下眉,陈西安一瞥他虎口那层还没回血的白印子,心里不由好笑,从他听见张航两个字他就知道这人是谁了……钱心一那个村的支书的儿子。
陈西安微笑着跟离的远些的聂总打了个招呼,然后去握张航的手:“张工,这么说我们也是同学了,你好,我是陈西安。”
张航疑惑的看着他,期间瞥了钱心一一眼,发现钱心一扭着头在看他身旁的人,他觉得有些怪,还没来得及探究,虎口便传来一股无法忽视的闷痛。
他咬着牙抽掉手,背到裤子边握成拳,抬头见对面的男人一脸温和的补充道:“是心一的高中同学。”
钱心一虽然不明白陈西安忽然抽什么风,但是张航的表情让他觉得很爽,他笑着推了一把陈西安:“瞎套什么近乎,我和人张工是初中同学。”
陈西安立刻说:“不好意思。”
张航连吃两个闷亏,并且一点不好意思的意思都没从他神情里看见,偏偏他还只能说:“不碍事。”
第12章
西塘的大老板姓赫,挺少见的一个姓,陈西安惯性一样的留了个意。十点四十的时候来电话,说他要先去考察一下一个厂家朋友的窗料,看看效果,陈瑞河扬了扬手机,肩膀一耸说他们开始。
一群人陆续落座,那小姑娘给每人发了叠项资料,陈西安打开一看,大都是些建成别墅的实景照片。陈瑞河依照社交场上的惯例说了些套话,然后坐下来开始阐述他们老板的审美和大致需求。
钱心一跟着他讲的翻,把他对每个小楼的评论都做了笔记,一边回答他的一些问题。
“我觉得这黄色的石材怪好看的,钱所这什么品种?”
钱心一对材料其实不太了解,一般做外墙的才需要有这类知识的储备,但是开发商往往对这些更在意,因为直接涉及到效果。他刚准备说不太清楚,桌子底下的膝盖就被人撞了一下,力道不重,却也不容忽视。
钱心一稍微侧过脸,发现正在写字的陈西安用眼神瞥了一下他的笔记本,他顺眼一看,发现他在边角上写字:帝皇金,别……
陈瑞河还在等答复,钱心一忽然把左手往陈西安肩上一搭:“让我们陈工跟你说吧,他对这种石材比较了解。”
这无异于变相承认他不知道,不过行业面太广谁都会有不了解的东西,这其实并没什么,但如果有人想挑刺,那就是无错也错。
陈瑞河还没说什么,张航却先插了进来:“诶哟,我们钱所可真是个好领导,这么给机会。”
陈西安虽然外形比较出众,但因为几乎不发言,搁一群领导里反而容易被忽略,加上钱心一的姿态又比较犀利,他又一直在记录,所以被张航误认成了下属。
陈西安没觉有什么,他是用实力说话的人,不会做无所谓的争辩,倒是钱心一因为陈年旧恨,没听出张航在讽刺他,反倒是觉得这话是在攻击他的搭档:“这误会大的!陈总聂总我必须解释一下,我们陈工的机会只有我们老板才给得起,你们别害我啊。”
陈瑞河稍微有点吃惊,因为钱心一独断专行的作风在业界还挺有名,他会这么说,足以证明这个人远不如看起来这么中庸,但他笑着把话题掀过去了:“那以后麻烦陈工的地方也少不了了,陈工这石材?”
陈西安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笑了笑,说:“陈总,这是帝皇金,属于米黄到金黄系的一种花岗岩,国内也叫黄金玫瑰,产地蒙古,价位在300到400元/平。”
效果之内业主最关心成本,陈西安的表达既切入目标,又没有材料商那种需要推销的赘述,陈瑞河不自觉的坐直了一点,接着问道:“那按照陈工的经验,这个石材做下来的平米造价大概是多少?还有它的效果持久度之类的都怎么样?”
陈西安:“跟石材的厚度和处理面关系不小,我大概提供一个数吧,30厚的火烧面,做下来接近1500元一平。效果还不错,持久度厂家保证的是五年以上不褪色。”
陈瑞河点点头,推着图册去和聂总讨论他家老赫会不会喜欢这种风格。钱心一在本子上记了下价格,凑过去和陈西安挤成一堆,小声的咬耳朵:“你觉得这个石材好看吗?我怎么觉得太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