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恐怖游戏找CP(104)
这声仓促的叫喊里蕴含了一些恐惧,发出声音的人连滚带爬地撞上了背后的木栏杆,不多时重叠的脚步声扩散在二楼的楼道中。这接二连三的动静将池子里的水搅起波澜,从侧面一眼便能看出水波轻颤,树影也在此刻婆娑起来。
颜元和其他同伴顺着楼梯赶去了现场,江博和明芜已经靠在一旁多时了。烛光扑闪,那名高个子的玩家捂着脸缩在紧闭的房门前,正不断地喘着粗气。他透过指缝紧紧盯着面前的木门,嗓子里发出的“呃呃”气音似是只有出没有进,按在自己脸上的手青筋直暴,一时间不知该遮住自己的眼睛还是口鼻。
颜元看了他一眼后将视线挪向江博和明芜,“发生什么事了?”
江博耸了耸肩。他将手里的蜡烛抬了抬,可视范围也随着他手腕摆动的弧度而移动着。面前的门没有打开过的迹象,但表面那层韧皮纸似是被人从内部高处泼了红颜料,绽开了一朵猩红灼目的花。血迹还未完全干涸,不少液体顺着纸从上往下滑落,留下一条条细长的痕迹,光是从外边这么看去,不难猜屋里的人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颜元伸手推了推门,里面的门闩还牢固地抵着门板。
“这、这……颜元,你别……”姜裁连忙上去拉了他一把,“先别靠近啊,人死在里面,万一杀了他的那东西就等着你开门进去呢?”
颜元沉默了会儿,看向一旁的张文儒。张文儒有些茫然,那神情不像是看见里头藏了什么恶类。他当下朝姜裁伸出手,“你的刀呢?”
姜裁由于职业特殊的原因,和他们第二次进本前就在身上准备了个方便“自虐”的工具。颜元见过一回,是一把巴掌大的小刀。为了研究怎么割开自己皮肉能将痛感降至最低,他还专门闭关打磨了好久。这个世界中并没有能够直接获得刀刃的途径,而副本中的道具又带不出来,想到当时自己那么认真结果是为了研究怎么替自己放血,这点还着实让人感到心酸。
“要做什么?”姜裁不明所以,“进这个副本后就换了衣服了,所以没能成功带进来……”
“用这个吧。”一旁的江博似是猜出了他有什么打算,拖着那个小碟子朝他靠近了一些。韧皮纸虽然防水,但是却不防火,将烛焰刚贴上去没多时黑烟下便出现了一个朝外扩散的**。江博稍稍靠近吹了吹,将那缕烟吹散了开,随后又后退一步带着往常一样的笑意看着颜元。
这种笑在许可可几人眼里就是不怀好意。
可颜元却并没有放在心上,欲借着那贴在门边的烛光穿过小孔朝屋内看去,却又猛地被人往后扯了一把,脚后跟不小心撞上了还瘫坐在地上的高个男。
“喂,你同伴出事,你在这里抖得跟得了羊癫疯一样,自己怎么不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许可可一手还拉着颜元衣领,越看地上那人的怂样越不满,“慌个屁啊,说不定人还活着呢?”
他说话声粗犷且丝毫没有收敛,一声声回荡在房檐下。高个男盖着眼睛的手缓缓朝下挪了挪,手心将音色捂得有些发闷,“都……都那样了……还、还活着……吗……”虽然怕,他还是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靠着身后的扶手勉强稳住了身形。面前那扇染血的门像是一张深渊巨口,只要他一靠近便能顺带将他吞入其中。他徘徊在门外,迟迟不敢上前。
颜元叹一口气,抬抬膀子示意许可可松手。白天他就觉得这两个玩家一个性格硬一个性格软,现在面前这人恐慌至此并不奇怪。可没等他亲自上阵,这玩家却又像下定了决心,猛地一跨步贴上了那层窗户纸。正巧此时一滴血从上方滑下,早已失了温度,冰凉地落在他的眼皮上。
高个男呼吸又急了不少,手像是失了力气,迟迟不敢抬起擦掉眼皮上的那抹湿痕。他僵着身子透过那个小窟窿,动着脖子变换着角度,不知目光所涉及范围内出现了什么令他难忘的一幕,竟然当场瞪着眼痴了般,成了个雕像顿住不动了。
“哎,哎……你没事儿吧?”见他许久没有反应,许可可又伸手去触他的肩。指腹刚搭上衣料,这人却猛地抬起胳膊撞开了他的手,光亮映出他几欲掉出眼眶的眼珠上布满了红血丝。他看上去已经没法保持身体的平衡,就那样四肢朝地顺着楼梯跌撞着滚了下去,杀猪般惨烈的叫声将烛光都连带着跳了跳。
江博趴在栏杆上朝下望了眼,正好目睹了高个男狼狈地跌进水池,随后爬出来朝着漆黑一片的院门而去,“现在还敢一个人单独行动,他胆子也不小嘛。”
不是傻子都能听出这句话里的冷嘲热讽,明芜也不禁稍稍皱了眉,“别说了。”
究竟从洞里看到了什么才让他瞬间崩溃成那样?眼看颜元又勾着头想往前冒,许可可脸瞬间皱成了苦瓜。一个一米八几的肌肉男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还是硬撑着把人拽到身后,说出的话不知是宽慰他还是宽慰自己,“横竖都得看,谁看不是看啊,你让让换我来。”
许可可心一横脸就贴过去了,赶着心头那一抹冲动朝上望去,看了紧两秒便缩起脖子退后几步,神色不善。没等周围人问,他便先开口说了,“……好像有个东西。”
姜裁咽了口唾沫,“什、什么东西?”
许可可看的时间太短,几乎抬眼间一瞥便当起了缩头乌龟,此时不得不干笑着回答,“……没看清。”
“算了,不浪费时间了,直接把门弄开吧。”许可可这样拦着,颜元不得不打消了窥视房间情况的念头。虽然有着张文儒的被动,方才那打更声又的确说了“平安无事”这四个引人深思的字,但既然出现的恶类能不受房门阻碍而自由穿梭,目前也就没有十成的保障了。可这门闩的确牢固,单单靠身体去冲撞恐怕撞得浑身青紫也无法将其打开,明芜在这时却主动出了手。
颜元不得不再次感慨机械师真的是一个特别方便的职业。没了PC端的约束,几乎可以在精力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自有出入任何一个上锁的房间,一旦抛下了限制,他甚至觉得机械师这个职业本身就是这个世界里最大的BUG。
不过是对玩家有益的BUG。
明芜两指贴上门框,众人静静候了片刻。木头摩擦的轻微响动传来后,门吱呀开启了一条缝。明芜虽然和沈桉容是同一职业,但在用技能上两人又有所不同。如果现在在这里的是沈桉容,八成整个门都能给他当场卸下。
明芜两手将门大力往后推去,推到一半却噗通一声从上方掉下了个重物。那名矮个的男玩家扭着四肢瘫在地上,脸正好侧过来朝向门外的几个人。他身上的衣服依旧是晚上见最后一面时的那身素袍,不过此刻已被鲜血染透,倒是更像色泽鲜艳的新郎服。
这副模样不需要再试探鼻息都能得知人已死透了。
明芜环顾着房间,随后迈入将掉在床下的被子扯过来,盖住了地上死不瞑目的那张脸。有了上方屋檐的阻碍,月光只能照亮门前的一小块面积。江博跨过尸体,随手将手里的蜡烛摆在了案上。桌上的食盒被打翻,碗里的粥水还剩下一半,四周地砖还有些潮湿黏腻的痕迹,那两个小瓷碟也碎成了几块。
颜元想起方才在自己房间时,那个影子也在翻动自己的食盒。
所以到底在盒子里找什么?
“等下。”他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夺门而出,随手推开了隔壁的房门。这个矮个男旁边住的就是他的同伴,也就是方才发疯一样消失了踪影的那名男玩家。门没有从里面上锁,只轻轻一推便开了。他一进去就将视线锁定在了桌案附近,果然食盒同样也有被翻过的痕迹。
如果是这样的话,八成这个恶类NPC将所有玩家的食盒都翻了一遍。那又是为什么会独独选中了矮个男?当初所有人拿走的食盒都是自行挑选,而并不是NPC挨个送到他们手中。如果说之前就有什么决定性的道具藏在了食盒中,而玩家全靠运气顺带将它给拿走了……
这时一侧传来呼唤他的声音。颜元循声望去。姜裁正扒着隔壁的门冒出个头来,那副紧张的姿势像生怕碰到地上的尸体。
“快来,粥里有东西!”
那晚还剩下一半的粥明显是矮个男喝剩下的。碗方才被明芜挑翻,几个片状物叮当当滚落下去,在石地上留下一道道湿痕。颜元过来时,片状物已经被他用布捡起,擦了干净,在烛火下泛着浅浅青绿色的润光。
这薄薄的玉片最厚不过几毫米,藏在碗中根本难以发现。若是喝粥时急了快了,很可能便顺着喉管吞咽到胃里去了。
许可可打量几眼,“啥啊这是?”
颜元只看一眼便认出了这些玉片的作用,“义甲,弹筝时会用到。不过……很少人会真拿玉来打磨成义甲,这些很可能只是一种收藏品,而并不是平时弹奏时会用上的。”这玉做的义甲指似是应证了他的猜测,颜元没有停顿,他环视周围几人,“你们晚上还有人在碗里或者盒子里发现这种东西吗?”
所有人都摇了头。许可可当下说,“这吃饭平白无故吃出来个贵重物品,怎么说都不太对劲吧。要是我早就扔出去了,怎么还敢自己留着?”
虽然很想搞清楚其中的蹊跷,但这义甲就现在看来并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明芜似乎也是这么认为,没有迟疑便将它们重新丢回了桌上,没有带走的打算。
矮个男的尸体还摆在那里,没人愿意去触碰他。不多时第四次打更声便传来,副本像是想贴切那句“天寒地冻”的喊话,温度也随之瞬间骤降。门上的血迹已干涸,他们离开时顺手重新关上了门。江博打了个哈欠,和明芜前后回房去了,两人心态不是一般的好,同楼层刚死了人,眉头皱都没皱一下,只是离开前提议醒来后一同去镇子上看看。
颜元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毕竟有个机械师就相当于有了很大的安全保障,眼下他根本没有拒绝的道理。更何况镇子迟早要去,他觉得沈桉容就在镇子的某一个地方。
四人重新回了一楼,院里石灯的光已即将火灭烟消,看样子撑不了多久。姜裁望着被撞开一条缝的院门,“那个刚才跑出去的不会半夜还出点什么事吧?”
“那能咋整,还要出去找他不成?”许可可脑海里又浮现出方才楼上房间里惨不忍睹的那一幕,“你还是想想怎么自保吧。”
颜元重新回了房间,衡量了片刻还是躺回了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经沾了灰,他只好将外袍脱下来盖在被子上,勉强充当一份保暖设施。行囊中的衣物全部都丢街上了,根本没有能供他换洗的,看来等白日醒后还要朝NPC要一些来。
这么一夜折腾,离天亮只剩下三四个小时。他困得眼皮快睁不开,头刚靠到枕头睡意就铺天盖地袭来。明明春夏交替,气候该是暖和的,可房间里却像是经历了三九天,甚至容易忽略的角落里还结起了冰霜。颜元缩成一团,冷的有些难受。他潜意识中紧紧环抱住了自己,可这举措像是车水杯薪,沉入梦境后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