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多开几个马甲怎么了(17)
医生:“愿闻其详。”
“您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谋算,时间是公平的,在你行动的时候其他人也在根据自己的诉求展开行动。是这样没错吧?”
“没错。”
“所以就要对他人的行为进行预判,在指数倍爆炸的可能性中,将「他可能会这样做」变成「他不得不这样做」,最后以此收割胜利的果实。”
“……”
一未斩钉截铁:
“光是制定出一个「最优解」还远远不够,当笔下的角色有了灵魂,也就有了思考,他在不断成长,想要抵达最初预想的终点。困难的永远不是剧情如何发生,而是如何按照角色的思想,让一切合理化,等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终点。”
最后,他诚挚地总结:“这是十分恐怖的事情,奴隶他人的思想的同时,自己也成为了目标的奴隶。我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
“入野老师啊……总是能说出令人不断震撼的话呢,实在是太厉害了。”医生在短暂地沉默后这样评价道。
他眼底涌动着一些复杂的情绪,“您写下的,到底是故事,还是人生呢?”
“您过奖了。”一未喝了口咖啡压压惊,对于一个小说家而言,这样的评价简直是最高的赞誉。
所以,他应该解释清楚……了吧?
“还没向您介绍我的名字,我叫森鸥外,姑且算是医生。”森鸥外向他伸出手。
一未很上道地也伸出手回握,礼貌地给出反馈:“我是入野一未,姑且算是小说”
森鸥外是个十分适合当交流者的人,他会对提出的一些话题热情展开自己的探讨,虽然偶尔会让一未产生有些违和的错位感,但总体来说,这实在是一场太令人舒适的聊天了。
毕竟能和他闲聊的人很少,跟乱步的对话到最后都会演变成小学生吵架,他们的思维太相近了,那甚至不能算碰撞,只是持有利刃的人在展开左右手互搏的幼稚行为。
“那么,我还有其他的事,就先离开了。”入野一未从位置上起身。
森鸥外:“对了,入野老师知道「思想结社」吗?”
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兴趣小组:“怎么了?”
“我们有一个交流社群,老师想要进来的话,我可以请您进群,他们一定也会很高兴的吧。”
一未瞬间想起了以前被编辑拖着参加线下签售的社死场面,立刻拒绝了:“不用了,我一向不怎么擅长和读者交流,饶了我吧。”
“我明白了。”森鸥外笑说,“那祝您武运昌隆。”
一未向他挥挥手,想起对方医生的身份,顺口说:“也祝您的手术刀能顺利斩断所有顽疾和阵痛。”
说完后一未才觉得这个例子不太对,好像在敷衍boss的时候用过了,反复使用同一个例子的作者只能说表达能力被束缚,这种事被读者发现……也太尴尬了!
好在森鸥外十分善良又宽容,没有指出这一点。入野一未在短暂反省了一瞬后,和他点头示意,转身离开了咖啡店。
之前和他联系的来自米花町的编辑似乎也就是这两天抵达横滨。
得回去赶稿才行!
第14章
【监狱的日子十分枯燥,为了打发时间,我不得以用外行人的眼睛去观察,并作出如下总结。
这里的犯人具有两大共同点:
第一,他们遵循「本心」。
第二,他们从不「邪恶」。
「能做到这两点,就是一名合格的犯人。」我这样说,引来了一阵阵善意的哄笑。
「您才是罪大恶极的人呐——」在狱警先生的怒目而视中,有人高声喊,「极恶的先生,看那个洁白的刑场,先生,看着它!」
刑场?
这是我入狱以来第一次听说这样的地方。
监狱的喧哗声越来越大,当高呼的声音被逐渐紧跟的浪潮所席卷,它便成为了江洋中的一小叶。我在这股巨大的风浪中茫然,完全不知道事态是如何演化成这般模样。
狱警愤怒的敲击关押我们的铁栏,一声声比心跳还重。
「我们遵循本心,拒绝被定义的道德!」
「我们并不邪恶,竭力选择正确!」
「我们的头颅前后亲吻刑场的土地,那里会开满红白相间的花,那是我们用鲜血给您铺开的路。」
一位犯人死了,声音却在另一个犯人口中高昂不坠。
他浑浊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怜悯。
「——可先生,您却别无选择。」
暴*乱结束后,狱警收到通知,死去的犯人被赦免了罪行。
他们的亲戚朋友哭泣着欢呼,如预言般,红白相间的鲜花盖住了尸骸,铺满我眼前的道路。
花瓣娇嫩细软,我心生惘然。
羊羔还在尖叫,石碑上的箴言缄默不语,不知手术刀切断的是病灶还是动脉。
那么我呢?
罪大恶极的我又该如何?
谛视者们,请回答我:
「我会被迫踏入洁白的刑场,死或新生都受人定义吗?」
「我知道这世界我无处容身,只是,先生们。」
*「你凭什么审判我的灵魂?」
————《思想犯》七·节选】
***
“编辑看见你这样的文字会吓哭的,真的会留下惊恐的眼泪哦。”江户川乱步看着稿件,事不关己说。
入野一未眨了眨眼,迟疑道:“如果连乱步都觉得糟糕的话……果然是我还没有完全掌握这类题材啊,只要稍微脱离现实的范畴就开始失去信心。”
“不是这个问题啦,你是在和我装傻吗一未!”
乱步用勺子将盘中精致布丁划成两半,像个顽劣不堪的幼童那样捣得乱七八糟的,最后全部塞进嘴里,说出口的话也含含糊糊的。
“抨击了那些缄默的头脑,又转而抨击容易被煽动的人群。我倒是很清楚那些笨蛋的愚昧是事实啦……你还是实名写作,新章发表的隔天就会被找上门的哦。”
入野一未摸摸鼻子:“福泽先生会收留我的。”
江户川乱步立刻回想起了对方被收留当天自己的惨状,不悦道:“你这家伙还真是厚かま……唔。”
“……连厚かましい(厚颜无耻)都说不清楚,你给我把嘴里东西咽下再说话!”
早些时候,入野一未没有等来约定好的编辑,也没注意到时间,敲响房门的是一未的「饭友」乱步。
这家伙刚一进门就用站在捕猎夹边上小松鼠的眼神凝视一未,只要听到一丁点不想听的就会立刻掉转头跑开。
想什么呢,一未怎么会放过这种嘲弄的机会,当然是把只有十三岁的少年拽着,关切地询问,布丁好吃吗?
以福泽先生的注视为佐料,深夜的布丁好吃吗?
乱步的张牙舞爪是肉眼可见的。
似乎是因为的确找不到人陪他去吃饭,自己出门又百分之九十九会面临「迷路——饿肚子——随便找地方吃饭——等福泽谕吉来接」这样的恶性循环。
自诩大人有大量的少年乱步最终还是没有和小心眼一未计较,大手一挥,让他带自己去甜品店,点了最昂贵的布丁来赔罪。
“不过你的意图都快突破文字了,这种煽动性还真是让人毛骨悚然。世界理所当然的愚蠢,即使是鼎鼎大名的异能侦探也只是想要保护这些愚蠢的婴儿而已,你却想让他们摆脱愚昧。”
乱步的勺子偷偷伸向了对面,将一未面前那份布丁也捣烂,在对方嫌弃又生气的眼神中得意地拖过碟子。
“说愚昧也太过了一些。”一未只能这样反驳。
“哈?写出那样文字的人在说什么呢?强行将人拔高到他们本无法企及的高度,你清楚这是什么恐怖行径吗?是不折不扣的犯罪こうい(行为)……唔。”
一未:“……都说了,把嘴里东西咽下再和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