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装仙君(41)
他似是有万般委屈,只是不知为何,他只能说这么多,也说不出什么怨天尤人的话来。
他只觉得自己不对,少年一朝得志,纵横天下,无所顾忌。
转眼间,树敌满门,就连跑到了北川,都有一干人等举着“替天行道”的大旗,对着他虎视眈眈。
一旁的小公子却噗嗤一笑,他一屁股坐在沈约身旁,抵着墙,说道:“我道是什么事儿,不就是这样吗?道长,你看看我!看看我!”
沈约有些不情不愿地侧过脸去,小公子正指着自己,巧笑倩兮。
“你看,这里写得是‘有辱门风’,这里写得是‘祸及家门’,这里写得是‘天生妖物,必有不祥’,这里写得是‘无父无母’,
这里写的是‘辱骂师长,目中无人’,这里写得是‘家出妖物,必有祸端’,哦,这里还写着一条‘杀人恶女之子’。
你看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虽说吧,这些有些也并非空穴来风,但饶是如此,我何曾做过一丝一毫对不起他们的事,我一没有如株洲城里的公子哥儿,没有如同我那些表兄一般,做上一个纨绔子弟,
反倒是认认真真上过几日私塾,也读过家中家老的旧策,于望闻问切,有所心得。可诚然如是,还不是得了个无用废人的名号?
二没有发挥我那个死鬼老爹的余热,凭着点微末本事,去行作奸犯科之事。”
小公子少有的叹了口气,随后眼神之间,也有了几丝茫然。
沈约插嘴道:“你若是做蛊惑人心之事,自有有德之人替天行道,也活不到如今了。”
“是是是,就准你们这些道士降妖伏魔,你们诛杀邪魔,说的是替天行道,我们苟且偷安,便要说是妖物善变。”
沈约被堵得说不得话,良久,才念叨:“我到底是辜负了师父,也连累了师尊。”
“人世之间,哪有什么连累,你是你,他们也是他们,他们大可不必,为你如此,效了死力;这其中,只有心甘情愿,
只不过,许多人把这拳拳之心,当成了理所应当,便就是不对了。”
半妖少年笑着说道。
“道长你可不是,你尚有感激之心,也有回应之门,你师父死了,你还能有仇报仇,你祖师辞官隐退,你不是还顶着三禄大夫,总能再起风岚,
我呢?逼死我娘的是我外公外婆,我爹……不去说他,权当没他。你尚有路,我且没有。”
沈约听得有一丝不对劲,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师父……”
小公子冷笑道:“道长满心欢喜而去,却落寞而归,我虽不智,但好赖生了狐耳,几分妖物的血脉,察言观色的本事,承了大半,如何不知?”
说着,他一本正经地念起:“山有狐,善知人心矣。”
正是《紫府云笈》之中,狐妖一篇。
沈约叹了口气,闷不做声。
小公子懒懒地伸张了四肢,露出雪白的颈项,他浑不在意,只是继续说道:“人世艰难,我只求走得坦荡,无所愧矣,
至于道长,仗剑十年,你所求的,抛开名利,还有什么吗?”
还有什么吗?
沈约听得此言,居然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他哪里想得那么多,从一开始,他只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农家子,他便不过是想要有朝一日,名扬天下,随后,便入水府,明媒正娶了心上人。
他本就觉得这世上,有善妖,也有恶人;异族如何?
他所求,在天地公义之外,甚小,小得微若尘埃,不可企及。
不过,一想到龙四那一纸书笺,他不由得脑门子一疼,全身上下顿时失了气力,好似这十年斩妖除魔,扬名立万,不过水月空幻。
如梦一场。
只不过,他一闭眼,又映出那一张冷冰冰的脸来。
他不时对他说教,不时要他伸出手掌来,少年时代,他曾烦极了这个貌似年轻,实则内里是个老学究一般的人。
只是如今想来,若不是,他有意偏袒,自己如何能在学堂立足;他还记得那一年,他替他取名,开学伊始,他领着怯懦怕生的骏台与他相见之时的场景。
他早已为自己铺好了坦途,他只要顺着他的意思,一步步往前走去便好了。
只不过,沈约却一头撞破了这个故事,而后毅然决然地走上了自己的道路。
他所做的事情,每一件,每一桩,都用意深沉,只是自己不知而已。
就连最是驽钝的龙四都明白其理,偏偏自己才是像个大傻蛋一样,被蒙在鼓里。
他睁开眼,小公子正在看他。
他静静地看着这个半妖,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有龙阳之好?”
小公子也没想到,向来嫌恶此事,唯恐避之不及的沈约,突然开口居然会问起此事。
他脸上一抽,旋即将手一拍,大笑道:“小生喜欢世上一切美丽的东西,其中,自然也有如同道长这般好看的男人。”
沈约却继续说道:“喜欢男人是什么感觉,不会觉得别扭吗?”
小公子托着腮说道:“不会,自古便有‘分桃断袖’之说,爱我所爱之人,不分男女。古风之中,尚有《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亦有《山有扶苏》,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沈约见他满嘴掉着书袋子,不由得皱了皱眉。
“男女如何,我是不知,我在勾栏明楼,与我相好的,有男有女,只要一心向我的,心里有我的,不负我的,我便爱他,恋他,哪有那么多顾忌。”
小公子撇了撇嘴,看着沈约笑道:“道长乃是方外之人,本就不在红尘之中,对此不是应该更为洒然,何必学那些夫子之乎者也,
何况,孔老圣人不也是野合而出,如今,君有情,我有意,现在天星灿烂,不如你我就成就好事……”
说着说着,少年的嘴便是没了边际。
沈约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嘴角,面前的小公子正说得兴头处,突然便只能“呜呜呜”地发声。
他对着沈约一顿指手画脚。
沈约抬抬手,他的四肢好似也被什么给捆了个正着,一下子靠在石墙边上,动弹不得了起来。
沈约嘴角久违地露出一道笑意。
他望着天边,轻声念叨道:“我知道你对我好,所以你是男,还是女的,并不重要。”
想到此处,他又是一阵发笑,像是想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
他扭过脸来,对着被捆成粽子的小公子说道:“多谢解惑了,只不过,留你在身侧,总是有些不安,你便将就对付一夜。”
他伸了个懒腰,继续说道:“若是你不胡乱动弹,这些咒术便不会对你起什么作用,安心睡罢。”
沈约不再理他,只是往篝火之中,加了一把柴火,侧过身安然入睡。
作者有话要说:
狗崽子终于开窍啦,下一章可以甜一点啦!
第36章 烈雷(一)
“两位昨日睡得可好?”
一大早李姓少年看着熄灭的篝火,颇有点神清气爽的少年道人,还有不知何时,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白衣公子,竟是有些发愣。
沈约打了哈欠,志得意满地摆了摆手,说道:“早,李家小哥所来何事?”
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与一旁的李流儿产生了鲜明的对比,小公子更是衣衫凌乱,双眼肿成了熊猫眼,还泫然欲泣的模样。
李家小哥咽了口水,好不容易压制住脑袋里的一缕绮思,说道:“许是昨日两位暴露了行踪,昨夜梁家已是召集了人手,今日便要召开第一日的道门大会。”
沈约点了点头,“他们也是怕迟则生变,只不过,如此急促,理应有不少人还未到场罢?”
李家小哥说道:“这倒是无妨,今日不过是梁家惯来的仪仗,无非是众仙‘礼三清’,以及誓师大会,这些都不过是走个过场,
梁家最好面子,如今缩短成一日,已算是表了决心了,如今路上尽是武林中人,与北地道徒,道长身处险地,应要多加小心。”
沈约理了理衣冠,继续说道:“倒是梁家一贯的作风了,多谢提醒。”
他与李家小哥萍水相逢,对方做到此处,已是仁至义尽,他对着少年一个稽首,轻声说道:“多谢留宿,今日我便与同伴先走一步了。”
李家小哥一笑,说道:“道长且慢,我得知道长在找寻一处阵眼,此事我回去稍加琢磨,可能便落在几处地界之内。”
沈约望向这个怪异的少年,并没有说话。
“只是,希望道长能帮小的一个小忙,我们各取所需,如何?”
沈约抱着双臂,轻声说道:“李家小哥,不妨先说说,有什么事情能用到沈某人,北地虽与南方道林不合,但到底同气连枝。”
少年笑道:“同气连枝,一并图谋道长你身上的景龙丹是吧,何况,如今梁家早已并非道门中人,乃是个妖物作祟。”
沈约摇了摇头,说道:“此事不过是你一家之言,不得作数。”
少年说道:“是不是真的,一看便知,今日礼三清,梁家众人将齐齐登场,沈道长,不如你亲眼看看如何?”
一旁的小公子此时也站起身来,他说道:“这位小哥,既然你说如今街头巷尾,都在追迹沈约,礼三清之处,更是藏龙卧虎,如何观瞻?”
李家小哥瞥了他一眼,竟是换了副面孔,他对着小公子点了点头,最终说道:“好好好,你很好。”
而后,却不去管他,只是笑着说道:“我李鹿在梁家眼皮子底下过活,自然有自己一套手法与本事,我说能看到,便能看到,道长你是否信我?”
沈约望着少年的脸庞,神色有几许复杂,但还是点了点头。
……
黑暗的过道之中,忽然升起了一道光线。
沈约和李流儿看着走在前方的一个少年,他的肩头停了一只比一般耗子还要大上好几圈的小老鼠,如今,小老鼠人立了起来,鼓动着自己的小鼻子。
偶尔“吱吱吱”地叫上一通。
李鹿循着小老鼠指引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随口说道:“往日我便在这些洞穴之中行动,这些地穴四通八达,几乎遍布了整个北川。”
李流儿抱着双臂,他向来喜净,这处地穴一股酸涩难闻的味道,让他大皱眉头。
他伸手捂住口鼻,闷着声说道:“该不是鼠精打得地洞吧,怎么这般难闻。”
李鹿肩头的小耗子站起了身来,张牙舞爪地对着李流儿一通威吓,李鹿伸手抚摸了他的背脊,他才安分了下来,只是也抱起双臂,撇过头去不再看小公子了。
“在北地,若是往日,你这般大呼乱叫的,恐怕早就被鼠子鼠孙分尸当场了。”李鹿冷冷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