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无所畏惧(50)
他故意用疑问的语气问了荼婴一遍,毫不留情地在他心口捅了一刀。
荼婴抿紧了嘴,薄薄的嘴唇被他咬的发白,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直直地望着前方,整个人的脸色苍白的如同透明。
见他这副模样,鸣雪好像开心了不少,眉梢的笑意冷酷而真实:“你恨你哥哥吗?他现在是太素宗主亲传弟子,你若要向他复仇,只能拜本尊为师,怎么样,要跟本尊回魔宫了吗?”
荼婴猛然抬起眼睛,死死盯着他,忽然用一种比鸣雪更为恶劣的语气问:“那你呢?尊贵的、无所不能的、伟大的魔尊陛下,你恨你的兄长吗?”
鸣雪笑着的唇角猛地被拉平了。
荼婴五脏六腑都拧成了一团,他说不清自己此刻的情绪,只能将汹涌沉重的情绪全部化为利箭,捅入那个伤害他的人身上:“你不恨他吗?”
鸣雪霍然掀起眼帘:“本尊怎会不恨他——但是这与你无关,蝼蚁,你要想活命,最好闭上你的嘴。”
荼婴却疯了似的向面前傲慢的魔尊问:“你恨他?你恨他,却连他的名字都不敢提起?!”
——这是恨,还是连触碰都不敢的思念?
鸣雪眼里骤然涌起了真真切切的杀意:“你,在说什么?!”
荼婴毫无退缩之意,见鸣雪此刻的反应,反而畅快地笑了起来:“你恨他,却一直在想着他现在的模样?把我抓来——难道不是怕他收我为徒?你嫉妒我能拥有光明正大站在他身旁的权利——但是你没有!唯独你没有!”
鸣雪身侧轰然卷起了数丈高的魔气,石砌的建筑连一声哀鸣都没能发出来,就在魔气的刀锋下无声无息地化成了齑粉,那些幸存的魔族闷哼一声,一半被魔气直撞出去不知飞到了哪里,一半倒霉些的直接被魔气当头一压,步了一刻钟之前那些同类的后尘,化成了地上的一滩血迹,很快,连这滩血迹都被魔气侵蚀了个干净。
——你本该是与他最亲密的人,但是任何人都能站在他身边,唯独你不能!
荼婴的话比小雪天剑的剑锋更为锐利,鸣雪脸颊绷紧,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和那位白衣仙尊一点都不像了,乌黑的瞳仁底有猩红的暗芒,比嗜血的短匕更可怕。
这回鸣雪的魔气没有可以绕过荼婴,十五岁的少年嘴角开始淌出血迹,眼角耳孔中也有湿润温热的液体涌出来,他抹了一把脸看了看手心,破罐子破摔似的往后面的墙壁一靠,朝着鸣雪张开嘴笑起来。
雪白的齿列上满是猩红的血,荼婴咽了口血,安静地看着面前发疯的魔尊,眼里闪过了一丝怜悯。
看啊,就算是手握魔域权柄,厉害到可以纵横数界的魔尊,此刻也不过是一个可怜鬼,只能靠着这样无力的发怒来泄愤——何其可悲。
荼婴心里一片平静,他闭上了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听他说哥哥被明霄剑主收为弟子了?
真好啊,那他以后就不会被欺负了。
然而该来的死亡迟迟未降临,一只冰冷的手按在了荼婴头顶,黑发披散,眼尾一抹冷戾绯红的魔尊带着饮血般剧毒的笑意,撕下了方才伪装得温和的皮囊,恶毒地看着他:“你嘲笑我?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等你和我一样,你就能体会到那种感觉,被自己的哥哥用剑指着,和他势不两立,被他追杀……”
在荼婴猛然瞪大的眼睛里,魔尊微笑着说:“来,尝尝我的痛苦吧。”
浓重近黑的魔气似江海倒流,残忍地从百会穴灌进了少年的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荼婴:来啊!互相伤害啊!
鸣雪:害怕,有点慌,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好,只能动手了。
第37章 双生(十一)
魔气灌入灵脉的一瞬间, 荼婴的身体就抽搐着软倒了下去,他双目无神,张开嘴发出了凄厉不似人声的哀鸣,他感觉自己几乎要连带着嗓子一起扯出血来, 但是在鸣雪眼中, 他根本就没能发出多么大的声音, 只是断断续续地溢出了点破碎的呻吟,比幼猫的呜呜声还要低微。
仙灵之气和魔气天生相抗, 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之下,使一个修仙者堕魔, 那种痛苦连最为铁石心肠的人看了都要害怕, 荼婴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剧烈的痛苦在他的灵脉里肆虐, 就像是无数把钢刀在脆弱珍贵的灵脉中穿梭, 一寸一寸地将修仙者最为重要最为宝贵的灵脉一丝丝切割成了渣。
清灵的仙灵之气被狂暴的魔气疯狂吞噬着, 每吞噬一分,灵脉就消解一寸, 丹田处的灵涡被魔尊强行拧转成蓄积魔气的丹宫,荼婴的身体瘫软下去,又被鸣雪抓着衣襟扯坐起来, 手指无力地在地面抓挠着, 十片指甲翻卷劈裂,淌出血来,荼婴却根本感觉不到。
……痛啊, 太痛了。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痛苦!
少年清俊的脸颊因为疼痛而扭曲成了狰狞丑陋的模样,一双黑色的眼睛却大大地睁着,血丝如藤蔓攀爬上来裹住眼球,嘴里大口大口涌出温热的血,顷刻间便沾湿了衣襟和领口。
属于少年的柔韧修长的身躯里力量节节暴涨,因为魔域的生存环境极其残酷,魔修在修炼魔气外还注重提高肉体强度,这点是远远超过修仙者的。
强悍残暴的力量在荼婴身体里毫无顾忌地横冲直撞,将遇见的一切东西都统统撕碎碾磨,荼婴的五脏六腑被不断摧毁又在鸣雪的护持下迅速重生,一生一死之间,荼婴的意识都像是被活活割裂了。
而半弯着腰单手按在荼婴头顶的鸣雪只是冷静地垂着眼睛,魔域的尊主此刻表情无波无澜,方才被荼婴激起的那种炽烈怒火全然不见了,好像褪下了一层面具般,面具下隐藏着的真实神情足以令所有人感到惧怕——
那是一种不同于暴戾矜贵的美感,反而带着机械似的平静,看到他眼睛的人都不会怀疑,这个男人眼里什么都没有。
他看不见面前哭喊哀鸣的少年,也看不见远处慌乱奔逃的魔族。
他看到的可能是某种更为庞大、更为广阔的东西,就像是……
——就像是神明在云巅看着他所创造的世界。
难道神明会将目光投注到某个特定的人身上吗?
这个男人眼中无悲无喜,无我无他。
透过鸣雪这具化身看着荼婴的天道在心中漫不经心地琢磨着荼婴能承受的魔气的量和将他转化成魔修所需要的魔气,听见那个细幼如孩童的声音在耳边怯生生响起:“哇……他看上去好痛哦。”
天道垂下眼睛打量了荼婴惨白如纸的脸颊和全然已无意识的瞳孔,用另一只手捏住荼婴的下巴,审视了一番对方的表情,确定他已经完全听不见外界的动静了,才在意识里回复法则的话:“应该是吧,他已经痛傻了。”
在魔气的侵蚀与无休止的重生死亡下,荼婴连昏过去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硬生生扛着这种没有边际的折磨。
“他清醒之后会恨死你的。”法则同情地蹲在荼婴肩上,少年的汗水已经浸透了整件衣服,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颊上,面色灰白,气息弱到快要感知不到。
“有什么办法,总要有这么一遭的,”天道无奈地回答,“我倒是想让他开心点呢,让他跟着明霄上昆仑山也不是不行,可是楚章那个前例不就证明了这是不可行的吗。”
天生的鬼王,就算短暂地获得了属于人主的王冠,最终也还是会回到鬼蜮里,甚至他受的折磨一点不少,所有的荣耀都成了将他催逼成厉鬼的一环,好像冥冥中早就注定了一切。
是鬼王的不可能登上人族的王座,同理,应当在魔族呼风唤雨的君王,也不应该在昆仑山的云巅修习仙术。
“楚章死的那么惨,到头来还是没能成为真正的人主,荼婴就不必走他的老路了吧。”天道说,“而且他要是上了昆仑,修为精深之后,要堕魔可就没有现在这么容易了。”
的确,荼婴目前只是炼气期的小修,经受魔气锻体就已经这么痛苦,日后若是修为有所精益,再走堕魔的路,那种折磨就是现今的百倍乃至千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