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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66)

作者:语笑阑珊 时间:2019-07-30 16:53 标签:情有独钟 悬疑推理 江湖恩怨

  这头正说着话,楼梯上又上来两个人,是清月与灵星儿。一对小情人说说笑笑,少年手里也不知捧了一包什么果子,红艳艳的裹着糖,用竹签扎起来正要喂过去,却见旁边桌上的师父正在看着自己笑,登时闹了个大红脸,手下一抖,果子也“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喂!”灵星儿不满,“我还没吃呢。”
  清月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少女狐疑地转头,恰好与云倚风对上视线,便理直气壮道:“门主在怎么啦?我们说不定还能讹王爷一顿饭呢!”
  小二殷勤收拾出桌子,将两人安排在了靠窗位置。小丫头说起话来叽叽喳喳,像枝头的雀儿,透着一股子清脆可爱,她先是问了一圈招牌菜,叫了一壶酒,招呼师兄吃这个吃那个,后头却又撒娇抱怨起来:“你怎么就知道自己吃,也不照顾我,你学学王爷呀!”
  清月答应一声,赶忙扭头。
  季燕然手里握着一卷烤鸭,正在往云倚风嘴边递。
  清月恍然大悟,照葫芦画瓢也递给小师妹一个。后来又觉得背对着坐不方便,索性与灵星儿换了个位置,越发专心致志地观摩学习起来。
  季燕然:“……”
  云倚风慢条斯理喝着汤:“我这傻徒弟能不能娶到媳妇,就看王爷今晚教得好不好了。”
  季燕然替他吹凉一小碗羹:“好说。”
  这头清月也跟着呼呼吹,吹完之后递给灵星儿,抬头就见王爷已经又拿起了包子,便赶紧学他掰开两半,一半自己吃了,另一半喂给师妹。
  少女难得脸一红,在桌下偷偷用脚踢他。
  清月遥遥一抱拳,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这时候,酒楼里的人已经渐渐多了,除了食客,还有几个小娃娃在卖花环,都是从城外山上采来的野花,鹅黄嫩紫编在一起,看着又娇又艳。这回倒是不用季燕然再教,清月主动买下一串,戴在了师妹的头上。
  季燕然颇为欣慰:“有个好消息,你徒弟出师了。”
  云倚风擦擦手指,又将衣袖往高挽了两圈:“那这顿饭我请王爷。”
  他方才又饮了几杯酒,此时难免身上发热、额头出汗。季燕然却有些担心,生怕又闹得毒发,于是熟门熟路将手伸过去,仔仔细细摸了半天的脸。
  “哐当”一声,灵星儿踢开椅子,转身跑下了楼。
  清月的手僵在半空中,茫然而又无辜地看向季燕然。
  萧王殿下:“……”
  云倚风深深叹气,转身道:“还不快些去追?”
  清月答应一声,连楼梯都不走,翻窗就跳了出去。周围食客不明就里,还当是江湖侠客在抓贼,于是一股脑涌到围栏看热闹,却哪里还能在屋顶寻到半分人影,只有风吹得树叶哗哗响。
  于是这顿饭还是萧王殿下付的银子。
  并且在回到王府之后,他还被江凌飞一把扯进房中,“哐当”锁上了门。
  黑天半夜,孤男寡男,季燕然拿起桌上茶壶晃了晃,问:“你又闯祸了?”
  “我闯什么祸。”江凌飞拖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老实交代,今日在同福楼里,怎么回事?”
  说这话时,他声音又细又颤,宛若被捏住脖子的鸡。季燕然嫌弃地瞥来一眼:“你也在同福楼?”
  “我在对面的三兴茶楼!”坐在二楼雅间向窗外望去,恰好就是同福楼。旁人都是规规矩矩吃着烤鸭喝着酒,唯有萧王殿下,又是夹菜又是擦嘴又是摸脸,就差把人抱到怀中来喂,偏偏云门主还配合得很,也不恼,三不五时抿嘴一笑,笑得江门三少目瞪口呆,当场就打碎了一把名贵的宜兴紫砂壶!
  季燕然试图解释:“那是在……算了,说来话长,你还是洗洗睡吧。”
  “睡什么睡。”江凌飞挡在他面前,再三确认,“你当真对云门主没意思?”
  季燕然皱眉:“什么?”
  江凌飞猛烈撕扯了一下衣袖,虽然因为料子太厚,没断成,但道理大家都懂。
  季燕然面无表情飞起一拳。
  江凌飞闪躲及时,抱着桌子凄凄哭道:“重色轻友。”
  季燕然道:“滚!”
  而直到他最后出门,江凌飞依旧扒着门框,语调中充满老母亲的担忧与慈爱:“想清楚啊!”
  季燕然加快脚步,觉得脑仁子都在嗡嗡响。
  直到拐过花园,才终于将聒噪声音远远甩在脑后。
  只是耳边虽说清静了,心却清静不得,依旧如假山下那窝野猫一般,在春日里喵喵叫着,再伸出锐利的爪来,勾住心弦一拨一弹。
  “轰”一声,有什么断了,又有什么乱了。
  若在同福楼时,对面坐着的是旁人呢?江凌飞、老吴、林影,任何一个狐朋狗友,再或者是这王城中任何一个漂亮姑娘,似乎都……莫说全程照顾对方吃饭,哪怕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后背发麻。
  深春的夜风还是有些凉的,只是再凉也吹不散心头燥热,浑身的血反倒更烫几分。他心里想着事,脚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云倚风的小院,待到反应过来时,双手已经推开了屋门。
  习惯成自然,习惯成自然。
  浓厚的药味扑面而来,云倚风趴在浴桶边沿,抬头看他。
  季燕然这才想起来,又到了该泡药浴的日子,只是看那软绵绵有气无力的模样,怕又偷偷减了不少药量。
  果然,云倚风开口就是警告:“别告诉清月!”
  “药呢?”季燕然问。
  云倚风唉声叹气,往桌上一指。那里正摆着一个大罐子,里头药汤还剩下大半。季燕然刚拎到浴桶边,就见云倚风的肩膀不自觉往后一缩,像是怕极了这玩意。
  怎么能不怕呢?想起上回那密密麻麻的刺骨细痛,季燕然暗自叹气,虽说不忍,却更惧怕所谓的“三年或五年”,咬牙一狠心,还是全部倒了进去。
  云倚风细弱闷哼一声,将额头直直撞向桶沿。
  季燕然及时用手掌托住,又将另一掌按在他背心。
  药性凶猛,云倚风的呼吸很快就急促起来,额上汗珠一茬接一茬,唇角亦被咬得通红渗血,比起上一次,这回的痛楚似乎更加绵长无边,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水都凉透了,方才缓过一口气来,却也早就是昏死的状态。
  季燕然将他裹了个严实,坐在床边像擦小动物一般,从脸颊到脚趾,都隔着毯子细细揉了一遍,直到怀中人不安地挣扎了一下,方才从柜子里取出新的里衣,仔细替他穿好。
  一旦心里有了别的想法,行为反而规矩起来,他动作很快,视线也一直落在别处。只是手臂在托高那纤弱腰肢时,心尖还是颤了一颤。
  里衣特意挑了最厚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他夜半会冷。
  院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是清月在将灵星儿哄好之后,心里惦记着师父定然又偷奸耍滑了,于是专程跑过来监督检查。不料这回连屋门都没能进,就被季燕然三言两语打发回去——往后这种事,只管交给本王。
  清月站在院中,觉得很茫然。怎么能交给王爷呢,要知道在药浴这个问题上,师父简直不听话得匪夷所思,多大的人了,回回不是往山洞里钻,就是给他自己弄个神叨叨的迷阵,躲得连影子都没一个,自己光是为了寻人,头发就要气白大半,这还不包括泡完澡后的喋喋不休,以及气急败坏时漫山遍野追着自己打,听听,一点都不讲道理啊,这哪里是人干的活?
  少年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王爷,只是再敲门时,却已经没人开了。
  季燕然握住那细瘦又柔软的手指,在床边守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方才掩门离开。离开后也没有回住处,而是径直去了宫里,太医院的老学究们被召集在一起,听萧王殿下说完要求,个个都拉出苦瓜脸——那血灵芝前不久刚找过一回,一无所获,这才过去了不到三个月,怎么就又来寻了,实在变不出来啊!
  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勇敢站出来提议,王爷不如试试在江湖里找,三教九流的人门路也多,指不定就有谁见过。还有那号称天下第一的神医鬼刺,连死人都能医活,找个药材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他这么一说,其余人也纷纷附和起来。其实平日里这群白胡子老头对什么“天下第一”的名号,向来都是嗤之以鼻的,总觉得是乡野土鳖自吹自擂,上不得台面,可这阵倒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无边无际吹捧赞美不算,甚至还想明日就撑起一条船,将萧王殿下送到迷踪岛上去。
  季燕然脸色一沉。
  下头登时又”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争先恐后说些什么“会尽全力医治云门主”,叽里呱啦蛙鸣一般,听得心里更闹。在宫里耗了一早上,也只寻到了一味药,说是药浴时含在嘴里,能短暂缓解疼痛,至于更深一步的医治之法,却实在是没有了。
  事情传到李璟耳朵里,他有些疑惑:“一个江湖中人,燕然当真如此上心?”
  “可不是,张太医说了两句不中听的,险些被王爷一眼瞪出病来。”德盛公公又将声音放低了些,“而且据说昨儿晚上,王爷与云门主在同福楼里……”他说得越来越轻,最后一句几乎隐没在了呼吸中。
  李璟诧异地看向他。
  “千真万确。”德盛公公笃定,“城中许多人都看到了。”
  “这样啊,怪不得……”李璟敲敲桌子,“吩咐下去,让太医院无论如何,都要商议出一个医治云门主的法子来!”
  口谕传到太医院,估摸那群白胡子老头们,又会迎来新一轮的鬼哭狼嚎。
  但是不打紧,只要能找到血灵芝,能治好云门主,莫说是嚎两句,就算想学名角儿唱老旦,皇上与萧王殿下都会给搭个镶金嵌玉的大戏台。
  若治不好呢?
  若治不好,想想萧王殿下杀人如麻的“美名”,有没见过世面的小太医,连遗书都偷偷写好了。
  独怆然而涕下啊,涕下。
  当季燕然回府时,云倚风已经同清月说完了风雨门的事情,正准备出城去寻玉婶。
  飞霜蛟亲昵地用脑袋顶他,恨不能将人拱到自己背上,坚硬四蹄转着圈跺来跺去,响鼻喷个不停。
  桌上摆了七八个点心盒子,全绑着红艳艳的绸缎,看起来煞是喜庆。管家在一旁打趣,说若被城里的媒婆看到,怕是会当成门主要去谁家提亲。因他这句话,季燕然索性弄了架马车,将云倚风连人带礼一道塞了进去。只留下飞霜蛟独自站在院中,不满地在地上刨坑,只怕回来又要好一番哄。
  “身子好些了吗?”季燕然坐在他身边。
  “睡了一觉,舒服多了。”云倚风道,“听清月说昨晚一直是王爷在照顾我,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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