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44)
许继点点头,起身出去了。
“你的身子又不舒服。”李衍没有问,这些日子他似乎已经摸出了些规律,光是看他的动作就能知道他现在很不舒服。
宋谦说:“我都习惯了,你也不要总是大惊小怪。”
“要命的事儿叫大惊小怪?”李衍的话冷飕飕的,宋谦也不知道他这呛人的怒气究竟从何而来:“你是真不想活了?”
他顿了顿说:“我本就活不长。”
“你......”李衍以为他是在耍脾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可他还没来得及发作,宋谦便接着说:“我说的是实话,秦大夫的医术已是世上顶尖,此话是他亲口所说,岂会有假?我之前没跟你说清楚,抱歉。”
李衍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宋谦原本身子很好,若非那次下了狱,还受了重邢,完全不至于变成这个样子,他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人,竟然没有查清楚真相就动了让他进去便出不来的心思,现在......真是报应不爽。
“对了,我派人去看过了。”他忍着心底的酸涩转了转话音说:“你猜得不错,林荣的手中可能确实没有那么多所谓的武林高手。”
宋谦抬了抬下巴说:“那就是还有几个?”
“恩。”李衍应了一声后继续说道:“不过那些人不是很服林荣,若非他出了大价钱,估计是不可能让这些人为他办事的。”
“收钱。”宋谦低下头想了想说:“只要不是宁死也要护着林荣就好。”
李衍烦恼道:“可我们手中没钱,林荣手里握着那么多商铺也没办法让这些人乖乖听话,我们手中的那点钱压根不够塞牙缝的。”
“没钱......不是有刀么?”宋谦说起这杀人来倒像是砍瓜切菜一般:“没人不爱钱,也没人不要命。”
李衍闻言先是一愣,后又笑了笑说:“短短数月,豫之倒是和从前判若两人。”
“为了活着,毫无办法。”宋谦倒是不在意他这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幽幽的说道:“若是这时候还端着架子,我不过是死得快点。”
他说:“不是有我么?”
“你能护我一时,还能护我一世吗?”宋谦笑着问。
李衍顿了顿说:“为何不能?”
宋谦这下倒是被他的话弄得有些无所适从,有些紧张的吞了吞口水说:“世无不散之宴席,何况你我......”
“你我如何?”李衍的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你我走不下去是么?”
宋谦不语。
“我是认真的。”李衍沉了声音:“没有玩弄你的意思。”
“我活不久。”宋谦说:“和你是不是玩弄我毫无关系。”
这下轮到李衍哑口无言,半晌后才喃喃的说道:“这条命是我欠你的,你若没救,我也不会独活。”
“说什么......”宋谦都要被他气笑了,这些山盟海誓他听得不少,看的话本里也不缺,可他却从未想过这样的话会从李衍的嘴里说出来,他忍不住笑了笑问:“李侍郎这是要殉情啊?我何德何能值得李侍郎如此?”
李衍依旧正着神色说:“我口中绝无虚言。”
“我来的干净,去也不想背着一条人命。”宋谦闻言正了脸,似是认真又似玩笑般的说道:“不管我活到何时,李侍郎,你别让我欠着人情债走,不然惹我不高兴了,半夜我会找你的。”
☆、会面
李衍听着他故意打趣的话却笑不出来,宋谦不是自暴自弃之人,可现在却认命的觉得自己活不久,他不会不在意,可还能如此轻飘飘的说出来......
“好了,又不是现在就会死,你绷着脸做什么?”宋谦收了收笑意说。
“他们现在联手估计是以为我们这次是前来接手商路的。”他见李衍不说话接着道:“只有把商路的权交到魏名海的手中,范金才能借着魏名海的名头拨粮食给突厥。”
李衍沉了沉心绪才继续说:“那就不妨先从魏名海身上下手,先让他把商铺给了魏名海,我们也可以借此避过那几个江湖高手。”
这事一直到半月后才定下来。
“李侍郎,听说您找我?”魏名海战战兢兢的推开门。
这段日子李衍一直未唤他前来,他还以为是自己的计划被发现了,惶惶不可终日,可这会儿被叫来了还是惊得出了一身汗。
“魏大人来了,进来坐。”李衍抬眼看了看他招呼。
他点了点头进去,拘谨的坐下来问:“李侍郎找下官前来可是事情有了进展?”
“算是吧。”李衍说:“我们虽是奉皇命而来,但这商州毕竟是大人做主,我们想着还是应当由大人出面,表明要代朝廷收回江氏的商铺比较合适。”
魏名海愣了愣,手指为难的揪着衣襟说:“我......”
“大人是这地方的父母官,有些时候说的话比我们要有用多了。”宋谦见他不怎么愿意揽下这事儿便出声说:“我们虽有皇令,但毕竟在这地方没有根,这事儿还请大人莫要推辞。”
魏名海要说的话都被宋谦尽数堵了回来,他憋了憋说:“可我在这地方也就是个摆设,没人愿意听我的。”
“我们会暗中帮着大人,有皇上给大人做后盾,大人无需担心其他。”他说。
他这下也不能再拒绝,若是再说,倒像是自己故意躲着,他只能应道:“是,下官会尽力,只是不知要在何时?”
“尽快吧。”李衍说:“我们在这儿也逗留了好长一段日子,总得有个结果。”
魏名海点点头说:“是。”
他们又说了些其他的才打发魏名海离开。
“李侍郎。”许继急匆匆的进来,他不是没分寸的人,可现在却连门都没敲便冲了进来。
李衍抬起头问:“出什么事了?”
“江弈鸣和江弈尘都被杀了。”许继把一张握得皱巴巴的纸条放在案上,他们看了一眼问:“今日的事?”
许继点头:“这消息是管陶传来的,这段时间一切都安安稳稳,仿佛是在僵持,可谁也没想到忽然间就出了这样的事。”
“打听清楚了没有?”李衍皱着眉。
“说是江远游被两个儿子所杀,以弑父罪砍了头,而且......”许继顿了顿后说:“是中书令大人亲自下的令。”
宋谦问:“江望舒?”
“恩。”许继说:“我拿到消息后担心这事情会引起没必要的麻烦,就先让人把这消息压下来了,没有声张,不过人多口杂,我估计也瞒不了多久。”
李衍皱着眉说:“看来我们的动作得快些。”
“今晚便去。”宋谦出声:“决不能再拖下去了。”
“今晚?”许继问:“这么急吗?”
宋谦说:“江氏一死,江望舒肯定会派人来接手这条商路,如果我们不能在两三日之内拿下,这地方便无我们立足之地。”
“可先太子遗孤的事情我们什么都没查,一旦回京复命,便要躺着出来。”李衍说:“户部管着国库,这个地方只要收回皇上手中,别的地方都不发愁,我们还有利用的价值么?”
许继听得有些迷迷糊糊,这时听得李衍问:“高让那边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高让是突厥人。”他答。
李衍愣了愣复问:“你说什么?”
“准确的说,是大历女子和突厥人所生。”许继说:“突厥人和大历僵持几十年,虽然互相屠杀实为常见,但像高让这样的情况也并不少见,我按着时间往前推了推,他的母亲和父亲应该是死于十几年前的那次清洗,那回突厥人借着内应杀了大历不少人,后来将军打了胜仗,屠杀了边境几万人,所以,将军应该算是高让的杀父杀母仇人。”
两人闻言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知道了这件事,高让做得那些事倒算是找到了由头。
“李侍郎,怎么......”许继被这突如其来的寂静震得愣了愣,压低声音说了半句话。
他摆摆手说:“无妨,对了,父亲那边最近可有消息?”
“暂时没有,倒是长东闹得厉害,姚将军也快要撑不住了。”许继一直跟着李和泽在豫北这地方转,对长东自然也不陌生,现下说起这事儿语气中加了几分沉重:“缺粮缺得实在厉害,仅剩的那些粮已经快尽了,原本和将军借了粮,可眼下也撑不了多久。”
他想了想又说:“豫北的粮最近也紧。”
“江弈鸣下狱,收不到消息林荣自然不会出粮。”宋谦说:“朝廷为了清洗官员,真是不管不顾。”
李衍不说话,只觉得胸口有一种被人压住的窒息感。
“豫西现在谁坐镇?”半晌后他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
许继说:“好像是任氏,就是贵妃娘娘的娘舅。”
“果然。”李衍叹了声气说:“皇上真是除了自己人谁都不信。”
“那需要捎封信给将军吗?”许继问。
他摇摇头:“高让还在那里,算了,等这边的事情安顿下来,我借着送粮的机会亲自走一趟。”
“那我们要不要派人沿路看着皇上的人?”许继听了这么会儿,事情到底怎么回事也拼了个七八分:“阻止他们前来?”
李衍说:“就看着吧,不用做太多,免得打草惊蛇。”
“这样,你调五十个人今晚跟我走,要眼活点儿的。”他想了想后说。
许继应下。
夜深了,窗外的树被风刮得直响,宋谦披着厚厚的大氅,跟李衍并肩出去,他问:“你调来的人都安排过去了?”
“恩。”李衍答:“他们身手不错,我们之前徐徐图之的计策只怕不能施行了,今晚必须快刀斩乱麻,我这些日子打听到林荣之所以能将这数之不尽的商铺握在手中,全凭一块玉,江氏手下的人只认玉不认人,这块玉拿到手,商路自然在我们手中。”
宋谦颔首:“确实,徐徐图之已经来不及了。”
这鬼天气倒像是预料到今晚的事情一般,狂风吹得叫人眼睛都睁不开,猛地一侧耳听去,倒像是鬼哭狼嚎一般。
“都在呢?”李衍推开门,却见林荣,范金和魏名海都在,看到他二人进来愣了愣,屋里有一霎竟是寂静无声,诡异得很。
他不羁的笑着挑了个位置坐下道:“来的真是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