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26)
“杨大人。”李衍看着坐在角落里的杨正柏叫了一句。
杨正柏抬眸凉飕飕的瞧了他一眼便又低下头去不说话。
“你私通外敌,意图谋取豫北豫西两地,你可知罪?”李衍站在牢门外看着他。
他冷笑着道:“李侍郎借着镇北王手下轻骑兵力占据豫西,我身上的罪名还不是随你罗列么?何必问我!”
“阿虎交代你不停地审问他们何长儒的行踪。”李衍走近了些,眸光微沉:“意欲何为?”
杨正柏狡辩道:“何长儒乃是能工巧匠,我就是找他来做些兵器抵御外敌罢了,有何不可?”
“那杨大人率兵于集庆射杀豫西将士,又有何话说?”李衍轻轻挑眉看着他。
“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所言,不足以信。”杨正柏嗤笑着说,似乎在嘲笑他天真。
李衍不急不忙道:“阿虎的证言确实片面,可你别忘了还有其余的将士,他们可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孩子,即便被你重刑加身,可头还在,点点头并非难事,你说呢?”
“随你怎么说。”杨正柏阴笑:“李衍,你查下去绝不会有好结果!”
他迈步往前道:“什么意思?”
“豫北轻骑来豫西帮你,朝臣会如何上奏?皇上会怎么想?”杨正柏捡起地上的干草一段一段的扯断道:“功高震主向来活不长,纵然你李氏权高,又能活到几时?”
李衍死盯着他:“你威胁我?”
“京都偏南,除长东姚氏外,豫北你李氏所有,豫西则被你外翁周氏所控,一旦谋反,谁镇得住你们?”杨正柏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李衍,你不该查到这里,更不该叫豫北轻骑前来,这是你做得最可笑的地方,一个豫西被灭还不够,豫北你也想重蹈覆辙么?”
李衍心下百转,他道:“开门!”
“你说的这些话到底什么意思?”李衍疾步而入,拎起他的衣领,将他扯近自己面前;“你想说什么?”
他挑衅的笑着道:“我要真有翻云覆雨的本事,就不会来豫西,而是去京都施展手脚。”
“到底是谁?”李衍将他推到墙上,忍无可忍一拳揍在他脸上。
杨正柏笑得更是阴险至极,仿佛钓的鱼已经上钩:“我不会告诉你的,就算是死......”
“你也别想知道!”
李衍脖颈间的青筋鼓起,脸色铁青,眼神血红,仿佛一头发了怒的饿狼:“有人指使你?”
“没有人指使,此事皆我一人所为!”
李衍握着双拳,身体僵直。
“来啊,有本事就杀了我!”杨正柏仰着头激道。
宋谦扣住他僵硬的手臂摇摇头:“他若死了,皇上那边没法交代,他在激你,别上当。”
李衍偏头瞧着他,之后用力的将他摔在墙角道:“就算你不说此次也休想全身而退!”
“我不过提前到黄泉等李氏罢了。”他冷笑着说:“李侍郎,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他偏头道:“那你慢慢等。”
“豫之,事关宋氏一案,你便半分都不心急?”他忍着腹中的怒火问。
宋谦说:“急与不急人都死了,翻案之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如愿的,这已比我料想中的要快许多,急也无用。”
李衍看着他的侧脸,心竟静了静,他知道宋谦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般冷清和毫不在意,否则就不会在睡梦中都那么痛苦,他可真能忍。
“再去审审杨氏的两个儿子,看他们对这件事知道多少。”宋谦忽然停住步子。
他们特意把几人分开关起来,就是以免他们串通,所以关押杨氏二子的地方离这儿还有点远。
“你为何要杀了杨英回?”宋谦问。
李衍笑:“看他不顺眼。”
“你不蠢,杀了他会有麻烦,你不会不知道。”宋谦笃定的说。
“越胡来越安全。”李衍笑着说:“我从来就不是听话的主,整天惹是生非,豫之,你也在京都长大,没有听过么?”
他颔首:“听过。”
李衍笑着往前走。
宋谦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世人皆以为李衍在京都嚣张至极,做事毫无分寸章法,整天混得很,定是被惯坏的官家子弟,看他这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怕这些年过得很不如意。
“人都死哪儿去了?”杨英择痛骂:“本公子要喝水!”
关在他对面牢里的杨英端皱眉道:“二哥,你别再喊了,他们不会过来的。”
“这都是你惹得祸,现在还好意思说我!”杨英择怒瞪着他。
杨英端也觉得委屈,出声辩驳道:“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要不是你做事情不干净,能惹出这一堆的祸事来吗?”杨英择怒骂:“真是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杨英端站起来喝道:“二哥,那人是你叫我去找的,又不是我愿意去的,现在出了事你倒是怪我?”
“二位公子怎么不和了?”李衍踱着步过来,看着他们脸红脖子粗的模样问。
杨英择坐下来冷冷地哼了声。
“二公子,你与令尊合谋诬陷宋氏,可知罪?”李衍拿出一张废弃的状纸装模作样的瞧了瞧质问。
杨英择挑眉:“宋氏?什么宋氏?”
“京都前中书令宋柏峰。”李衍挑眉:“敢做不敢认吗?”
他不屑的嗤笑:“我什么时候去过京都?”
“诬陷人也得有凭有据!”他拉着长眸撇了撇嘴:“我要认识那么厉害的人还能被你关在这里?笑话!”
“李侍郎,你放我出去吧。”杨英端扒着牢门恳求:“我都是被二哥指使的,这事儿跟我没关系,真的!”
李衍笑道:“你侮辱朝廷命官,我怎能随随便便放你出去?”
“我......我认罪!”杨英端跪在地上道:“我认侮辱吴奇......吴大人的罪,但别的事儿可真与我毫无干系,我敢对天发誓!”
杨英择冷着脸喝:“杨英端!”
“二哥,我......我不想死,我说的也都是真的,绝无半句虚言!”杨英端躲闪着他的目光道。
“令尊与胡鞨人勾结之事......”李衍垂着眸,拿脚轻轻踢着牢门。
杨英端道:“我知道,只要你放我出去,我什么都告诉你,什么都交......”
“杨英端,你真想死无全尸么?”杨英择阴冷的盯着他。
“豫西活下来的将士不少,你以为杨氏勾结胡鞨人卖国之事还能掩埋下去么?”李衍转头冷冷的看着他:“你二人并非主谋,若自己交代,兴许还能从轻发落,不至于身首异处,否则进了京都,你们会尸骨全无,通敌灭国可是灭九族的死罪!”
杨英择咬着牙关:“你想诓我?”
“各取所需。”李衍侧眸:“明日入京,那些人......会让你们开口么?”
☆、入京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们的手段。”李衍挑眉:“杨氏落到如今的地步,若不能翻身,他们只会让所有的事情终结于你们身上,绝不会让自己沾了尘泥。”
杨英择不说话,像是已被说动了。
“我全部告诉你有何好处?”他退了一步道。
李衍沉吟了半刻后道:“保你二人不死。”
“我如何信你?”杨英择勾着眉看他。
他随意道:“事到如今,二公子还有得选吗?”
他想了半晌后才道:“李衍,你若是说话不算数,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随你。”李衍应。
“带出来吧。”李衍对身侧的几个轻骑说:“我们总得有些诚意。”
他坐在堂屋的主位上,亲自拿了茶杯,给杨英择奉上茶道:“二公子,喝茶。”
杨英择冷冷讽刺:“查了我杨府却还摆出待客之道,李侍郎真是不客气!”
“哪里?”李衍端起茶抿了一口:“奉旨而行罢了。”
他还想说什么李衍便抬眸望向院中道:“天快亮了,二公子有些话还是及时说清楚得好。”
“你想知道什么?”杨英择噎了噎问。
李衍转过头道:“豫西兵败一案的军事布防图是谁泄露出去的?”
杨英择抠着桌案不语。
宋谦见状也不急,坐在对面细细的品着茶,若非那有些僵直的身子,谁都不会发觉他此刻正凝神静气的等着杨英择的回答。
“是京都的人送来的,我父亲手中之前并没有那张布防图。”他酝酿了许久才出声:“你也知道,除了父亲,我们杨氏其余人从未去过京都,而我父亲去也不过是两三日的事,不可能和兵部的人有何交情,更别提拿到如此重要的东西。”
李衍眯了眯眼:“布防图是何时送到令尊手中的?”
“豫西兵败案前一月。”
他放下茶杯:“记得这么清楚?”
“来送布防图的人周身裹得很严实,也很忌讳别人询问他的身份。”杨英择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道:“我当时随口问了句是何人,差点让他削了脑袋,能记不清楚么?”
杨英端坐在另一侧也道:“对,我也看到了。”
“他说话好像有些......端州口音。”
杨英择也回想起来道:“确实,而且我在屋外听到父亲和他交谈当中叫他高公子。”
“高公子?”李衍沉了沉眸:“此人有何特征?”
他沉默了半晌才道:“特征......我想想......”
“别的看不到,但是我记得他耳垂上有颗不太显眼的黑痣。”杨英择继续道:“眼睛也是一大一小,身子微胖,个子不高不矮。”
“高显荣。”
“高显荣。”
李衍和宋谦同时出声。
他们当初在邢狱看尸首之时曾看到过,只是当时未曾注意,现在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这些特征都符合高显荣。
可他是翰林院学士,怎么会和杨正柏有关联,而且还是带着那么重要的布防图,他做这些事情到底有何图谋?
当初他是被人所杀,可见背后必有人在操纵这一切,只是不知这个人和推动他们往下查豫西兵败案的人是否是同一人。
一种被人玩弄于鼓掌当中的不适感顿时迎头而上,蔓延遍全身,仿佛扎了刺一般难受。
“胡鞨人当时越境而来,令尊可有参与?”李衍压下胸口的不适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