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世子经商致富后揣崽跑路了(172)
说完,也根本不给林瑕与他拱手的机会,三两步就走出了瓮城。
林瑕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后摇摇头笑出声,“这苏大人,怎么火烧屁股似的……?”
正准备吩咐抬着他的内监继续走,林瑕一抬头又看见一个匆匆走下城楼的十五六岁少年人。
这人身上穿着套银灰色的劲装,半长不短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揪儿。他的步子迈得极大,见着林瑕也是略一点头。
匆匆一瞥后,林瑕忽然醒悟、认出来这是——
“恩公?”
李从舟闻声只是略侧了侧头,却同样没为他停步。
这时候,跟在林瑕身边的小厮、内监才给林瑕讲,刚才过去那位是宁王世子叫顾云舟。
“顾云舟??”林瑕惊讶地瞪大眼睛,“宁王世子我见过的呀,不是个肤白艳丽、眼似柳叶的小公子么?刚才这位是救我的僧明济啊?”
内监笑,“您这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
林瑕茫然地“啊?”了一声。
他之前一直在栖凰山上修缮青红二册,也是近几日才从山中出来。
出来后,为着青红册的事,他也一直就在省府院中辗转,哪听过什么京城隐闻,对真假世子案一事,根本懵然不知。
于是内监一边抬着他上城楼,一边给他细细讲。
而处于流言中心的李从舟,出了瓮城四下张望片刻,就远远看见了急急朝着宫禁西南角走的苏驰。
苏驰在西北运粮这个李从舟知道,而且他的第一份差事还是云秋给他七百两银子捐官得来的。
前世李从舟识得此人时,他已从西北大营的小军师被拔擢成了当朝宰相,比起高宗朝那位被史官曲笔写成“妖相”的段氏,苏驰也同样狡异。
与他的前任宰相龚世增不同,苏驰在处事为政上颇似老狐。
奸臣小人的贿赂他也收、事情也替人遮掩着办,但那些赃款他也不要,转手就捐出去支援前线、治理水患,或用于税赋改革。
总之时人对他褒贬不一,御史台弹劾他的奏章都整整堆了一屋子。
而他嘴皮子利索,最擅狡辩,沈中丞告老还乡后,内外御史侍郎在朝堂上竟都说他不过,皇帝也需要他推行新政,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最后西戎破、荷娜王妃被俘,苏驰才自呈告罪书,脱冠戴罪要皇帝惩处,皇帝念他功劳,最终只是没其家产、贬为庶民。
李从舟对苏驰,谈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
只是此人此刻在京城里也无甚朋友,龚世增他在宣武楼下已经拜见过,其他熟悉的人如林瑕也遇见。
他唯一最要好的、回京城后一定要见的人,就只有给他资助七百两银的云秋。
或许是一种直觉。
李从舟就是觉得苏驰匆匆忙忙跑出去的举动,与云秋相关。
他自幼习武,重生以来又为着向襄平侯报仇多司暗夜潜行,随便跟踪一个人不叫他发现,其实还是很容易的。
苏驰一路走到宫禁西南角,使银子贿赂了几个守在内宫苑门的内监,小声询问几句,结果内监给出答复后,他脸上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
“啊?已经送出来了……”
苏驰抿抿嘴,正耷拉着脑袋准备往宫外走,结果一瞥眼看见远处的御苑,他啊地惊呼一声,然后就急忙往那边跑去。
宫中规矩大,便是经年行走在后宫的老人也没这般跑的。
可苏驰顾不上了,他、他怎么看见云秋一个人站在马厩里?!
他这般闹出的动静大,李从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自然也发现了站在御苑中的云秋——他怎会入宫?
不过联想到苏驰态度,李从舟抿抿嘴,也不动声色跟上。顺便还取出骨哨来吹了一声,远远朝着乌影藏身的方向打了个手势。
这厢,云秋还在不断给自己鼓劲儿:
不就是匹马,别别别怕!
他尝试着往马儿那边靠了靠,嘴里嘟嘟哝哝不断重复,“别踢我别踢我,我是为了你主人好……”
云秋小步小步挪,那马儿也垂首一直盯着他看。
等他靠近,那匹黑马突然甩甩鬃毛,吓得他一激灵,险些惊叫出声。
马儿看着他甩甩尾巴,漂亮的大眼睛眨两下,云秋竟离奇地从它眼中读出一种近乎玩笑得逞的神情。
云秋:“……”怎么马儿也要欺负我呀!
他皱皱鼻子,深吸一口气终于来到黑马身边。
那马儿回首看了他一眼,忽然有点明白主人为什么高看这小小的人儿一眼——白白的、粉粉的、亮晶晶的。
黑马俯首、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云秋,表示友好。
粗粗的马鬃撩过颈项,云秋觉得痒,他缩缩脖子,见马儿没有要撅他的意思,便稍稍放下心来,小心贴着鞍鞯仔细检查起来。
那小厮手脚伶俐,云秋摸了一会儿才找到他塞的位置,竟是直接压了一角在马鞍下,扯出来仔细一看:
竟是一块明黄地刺绣宝相纹的蜀锦鞯!
莫说此物的颜色僭越,就是用蜀锦做鞯,也足够宁王府喝一壶的。
云秋捏着那块布,不由感慨凌以梁狠毒:
小和尚跟他无冤无仇,何至于上来就要置人于死地。
摇摇头将那块鞯拢到袖子里,最后检查一遍没有遗漏,他就转身准备离开,结果刚错了一步,肩膀上就重重压下来一只手。
“啊……唔唔?!”云秋被吓得原地一蹦,惨呼刚出口就被他自己紧紧捂住。
“是我——”苏驰声线慵懒、脸挂薄笑。
“呼……”心脏被吓得呯呯跳,云秋拍拍胸脯,瞪了苏驰一眼,“苏大哥你吓死我了——”
“这么胆小?”苏驰忍不住戏谑,“跟这儿做什么缺德事呢?”
“……你才缺德!”云秋用手肘捅他,顺便告诉他凌以梁办的“好事”。
苏驰搂着云秋肩膀,借他手看清那块布后也忍不住啧了一声。
明黄蜀锦?
他摇摇头,凌以梁这小子是多想李从舟死。
鞍鞯上不得花绣的规矩,朝廷最开始定下来时是为了休养生息、力行节俭:那时乱世刚过、马匹紧缺,朝廷官员当以身作则、不应雕饰浮华。
后来海清河晏、四海升平,这鞍鞯画绣就渐渐成为了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不同的官阶品级拥有不同的特权。
就好像——正二品以下的官员,进入宫禁后就不得乘坐轿辇一般。
刚才他从宣武楼出来时,城墙上正在作诗、吟联,接下来就是摔跤、比骑射。
这块布塞在马鞍之下,骑御颠簸、肯定会半途中掉出来。
宣武楼大比有多少双眼睛看着,用这样名贵的布料绣花做鞯,用的还是僭越的明黄色,肯定是足够做许多文章的。
不过这件事,在苏驰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凌以梁是可恶,但他这一手更像是小打小闹、恶心人,毕竟鞯是要先铺在马背上,然后用马鞍压住、下面还要再系上束带。
如果是一开始就系好的鞍鞯,肯定不会在跑动过程中掉落。
再者,李从舟的马背上还留有一块普通的鞯革就很能说明事,鞯垫一块是防滑——谁人骑马垫两块防滑布上去啊?这不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