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世子经商致富后揣崽跑路了(121)
不过到底小和尚在旁边,他也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扭扭捏捏问了李从舟,没想人根本不在意,反问他:
“要替你开蚌么?”
这倒,有点奇了。
前世顾云秋和李从舟接触不多,他很少去报国寺,偶尔被娘亲念着上去拜见圆空大师,也只是远远看过一眼僧明济。
他们井水不犯河水生活了二十年,这人就突然提着大砍刀来削他脑袋了。
后来重活一世,他跟着母妃上了报国寺,兜兜转转和李从舟熟悉起来,却没想到小和尚的性格一日三变——
前儿还是冷酷无情、端着装着,非要他贴上去装疯卖傻。
现在却变得比往日多三倍的话,会与他玩笑不说,甚至还能说出帮他开蚌这种话。
顾云秋可被吓得不轻,忍不住冲口而出:
“你们不是不杀生么?”
李从舟却神色坦然,捏着店家准备的小刀在掌心转了一圈,撩起来看他的眸子里带了三分戏谑:
“我自会给它们念往生经。”
说着,李从舟动作流畅地给他撬开一枚黑蚌,顺手丢到烤架上。
黑蚌里的肉发出滋滋响,不一会儿就溢出浓|白汁液盈满半个壳。
店家吩咐来帮忙刷油点柴、翻弄炙烤的小厮,看着那黑蚌笑了笑,凑趣道:
“小师傅只是帮忙开了蚌,翻烤杀生的是小的,佛祖会网开一面的。”
顾云秋想想也是,但开吃之前还是双手合十、闭上眼认认真真告求,“阿弥陀佛,吃的人是我,菩萨您别记错了。”
小厮忍不住笑,李从舟也睨他一眼摇摇头,帮忙处理了剩下几枚。
顾云秋这吃着,自然也不会叫小和尚干看着。
东莱郡上来往客人多,店家见事也多,除了僧人,境内自然也不乏茹素的居士,这郡县上海货多,却也不是没有素菜。
萧副将挑这家酒楼的厨子,就能用蛋黄调制出蟹膏之味,拌上晶莹粉丝做出素的蟹粉煲。
王府带出来的厨子觉着新奇,还凑到后厨去学了两招。
这顿饭吃得痛快,可惜代价太大。
萧副将千算万算,偏是没算到小世子竟会吃了海货起疹子。
宁王和王妃都没这个病症,他也是一时失察,看着顾云秋埋在厚褥子里一张惨白、冒着红点点的小脸,他心里愧疚得险些去跳海。
不过好在有随行的大夫,店家也接待过不少这样的客人,赔笑着送来不少对症的灵药,然后又免了他们接下来几日的房费。
即便如此,萧副将还是愁得连掉了好几把头发。
顾云秋一开始不懂,还当他是担心被宁王责骂,从被子下面探出手轻轻挠了挠萧副将手背:
“萧叔,我们不告诉父王……”
萧副将却当真急了,偌大个汉子憋得两眼通红,语速又快又急:
“世子您出事我怎么能瞒着王爷!您知不知道起疹子这事可大可小,若是不小心的、要了命都有!”
顾云秋眨眨眼,抿了抿干涩的唇瓣。
李从舟一直静静守在旁边,见他这样,取来旁边的一碗水、用纱棉沾着给他润了润:
“萧副将是担心你。”
顾云秋唔了一声,飞快扭头看萧副将。
萧副将眼睛里转的泪却掉下来,他胡乱地擦了两下,闷声道:
“我再去看看药。”
顾云秋一听这个,人就往被子里缩,也不知大夫往药里加了什么东西,苦得人舌根都是麻的。
只想想那味儿,就叫他害怕。
偏在吃药这事上,李从舟、点心和萧副将非常统一地站在一起。
没人纵着他,便是他生挤出几滴泪,三人也非常狠,一定要他喝完。
顾云秋闭上眼,喃喃慨叹、生无可恋。
李从舟看他这样,思量片刻后开口道:
“你的症候不重,好好再吃上两日药,就能大好。早上我听店里的小厮说,七月初八日东莱郡有场唱赏会,你若不好,那便要错过了。”
顾云秋一下将脑袋从被中探出来。
李从舟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慢条斯理补充一句:“今日初三。”
唱赏会是鲁府独有,其源头却起寺院。
六国乱世前,锦朝的正经前朝国号为厉。
厉朝那位亡国之君笃信僧道坛尼,围着京师的七八个州府都建立了大量的佛寺,鲁府这儿因挨着厉朝国都,建得尤其多。
旧例僧籍之人不服徭役,所以在厉朝治下,不少鲁府百姓投机,借着建立寺院、吃斋念佛之名,偷偷改换身份、逃避徭役。
由此,鲁府大地上曾经遍地都是寺院。
有些出不起钱改建的穷苦人家,干脆泥|塑一个菩萨在小院里,夫妻双方互相剔头,跪在院中滥敲木鱼就宣称自己是出家人。
佛祸渐起,厉朝想挽回已难,往后就是六国割据。
鲁府当时在陈国治下,陈国国君雷厉风行,派人捣毁佛像、拆掉寺院,勒令那些瞎开的淫|祀还俗,重新登记人口造册。
初衷是好,却也将不少名寺折在内。
众多高僧闻讯出逃,身后留下不少经卷、袈裟和手串。
这些东西在当时的官府看来并不值钱,但数量庞大、官员拿着也不好入库,便干脆在原本佛寺的门口支了摊,晾给百姓看看。
东西都是好东西,不过每样只得一件,有些袈裟还是旧衣,说不上能卖多少价。
结果才摆了两日,围抢的百姓就很多,还有不少游方僧人瞧出来是高僧旧物,说什么都要买。
官员们也分不出个先来后到,念着国君缺钱,灵机一动想出个“价高者得”的法子,派人看管那些物件,然后又叫来机灵懂事的小厮唱喏。
挨个报出物件成色、原身主人信息,卖价几银等等,然后再由下头想要买的人出价,最后做成买卖。
当时多卖的是旧衣,所以这卖会也被叫做“唱衣会”。
后来乱世结束,鲁府倒是将这习俗保留了下来,几家大的行会隔三差五都会举办唱会,卖的也不止是衣服,所以改名叫唱卖会。
像报国寺的圆净禅师,他有顶僧伽帽就是弟子从会上得来孝敬的。
李从舟提唱卖会,是希望小纨绔打起精神。
不就吃个苦药,养好身体更要紧。
顾云秋听见唱卖会,心里却转着另外一件事——
正元钱庄背后是刘家,刘家是大家族,当家主母后面还有三四房妾,每个都是儿女双全、心思颇多的。
刘金财在盘盛源钱庄这件事上和他们生了龃龉,之后建立行会又和自家弟弟不对付,还不知那刘银财性子如何。
被迫躺在床上这几日,顾云秋也想明白了:
正元钱庄建立钱业行会,明面上说是希望京城钱业联合,一致对外、共同发展,实际上也是拉帮结派、排除异己。
往后,说不定也会生出兼并心思。
朱信礼和荣伯的决断不错,云琜钱庄刚刚开业、根基不稳,不适合跟着四大元瞎掺和。
但四大元可不一定愿意让他们分一杯羹,钱业行会要想办法避其锋芒,更要紧,还是要走一走官场的路子。
商有商的路子,但官商合一,也不失为一法。
顾云秋对朝堂政事算一窍不通,可人情往来这些应付却心里门儿清:
大锦律在外是约束,但朝廷官员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因着三分情分有抹不开面子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