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弟(82)
“开玩笑?你是瞧不起我落魄吧,你也瞧不起,我是下面……”
“下面什么?”
“混蛋!你还说!”
白秋一脚踩进阿泽的陷阱,气的跳起来打人,上官泽不闪不避,带笑将肩膀耸了一耸,凑过去,“你打。”
“我真打啦!”
白秋抬高了手,看阿泽已经笑的浑身颤抖,而自己气急败坏地追逐着人撕挠,不仅毫无威力,反而像小夫妻在打情骂俏,哼了一声,掣回了手,“我不打了,我也不请你吃了。”
上官泽听他放了狠话,却还梗着不进屋,越发觉得白秋可爱。
生气的白秋和殷勤干活的白秋很是不同,他之前看到的都是殷勤干活的白秋,撸着袖子,穿一身不显眼的衣裳,从地里忙完上山,山里忙完回院,围着灶台转啊转的,不是拾柴,就是烧饭。
烟火气亮堂,煤炉灰熏人,白秋天生一张白脸蛋,总是被熏的灰扑扑的,加上他说话少,性格娴静温柔,有意掩藏自己,在这片来人极少的山沟沟,还真藏得住。可今天的他,却像不经世的宝珠突然绽出光芒,眉毛竖着,圆眼睛又黑又亮,两块滑稽的小腮帮鼓的如同青蛙。
上官泽不是个重欲之人,平常也不好与人身体接触,此时却忍不住想戳一戳白秋的腮帮。
他想,他也这么做,当温暖的裹挟着饭香的手触碰到男人冰凉的脸蛋,上官泽的心也随之融化了,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对白秋另眼相待,这孩子,清秀的外表下跳动着天真质朴的心,像一颗小石卵,小但极为结实,结实才诚实。
“我真是和你说笑的,我没瞧不起你,你为什么会觉得结契会给人瞧不起?战乱时,边关镇上的女人都被敌国抢光了,剩下的男人如果不结契,余生要怎么过?既然结契,自然有分工,白秋,你承担了原先女子也是妻子的责任,这不丢人,谁说把家顾好就不重要呢?家都没了,男儿在外闯荡的再出色,也没个能为他遮风挡雨缓解疲劳的地方。”
“总有人把结契兄弟中较为弱势的一方当成兔子,言语间也极尽侮辱之能,却不想,每个人都可以堂堂正正地选择做爷们,自愿承担弱者的绝非他们弱,而是甘愿为所爱之人牺牲。白秋,我刚猜错了一件事,我猜你欠了别人的情,实际上,以这些天我对你的了解,怕真实情况是别人欠你更多。”
“阿泽哥……”
“且方才在屋里,我还有后半句没说完。”上官泽温柔地不着痕迹地圈住白秋的腰,把他往回领。
“我的后半句是,你真不想出去,怕惹麻烦,不必找村长,可以来找我。就像你说的,我的确对养家畜种庄稼一窍不通,但由我出面有一点敢担保,就是我不会被骗,你不会吃亏。我会给你买最好的红砖,请最好的泥匠,帮你把后山鸡舍盖的坚固牢实。你不要感到害怕,觉得我这样对你是别有用心,我说过我是个在牢笼里赎罪的无望之人,今生已不能够一展鸿愿,但助你实现梦想,你高兴,我仿佛也分到了一杯羹。”
“啊,那,是我小心眼了。”
白秋老实地跟着阿泽回了屋,被撸顺毛的小猫般,寒气骤然化成水汽,搭在睫毛上,显得水灵的模样更水灵。
“你不愧是读书人,说出来的话可真窝心,一开始我也认为结契没什么不好,只是外界把它说的太难听了,我被带着带着就跑偏了,和寻常人站一块,因为是结契,便自觉低人一等,现在想想……”
“现在想想,只要日子过的红火,管他人怎么看呢!好啦,我歉也道过了,你还是乖乖吃饭,吃完给我列个清单,我也好出门帮你买。”
上官泽说完给自己倒了杯水,敲敲桌子,巴掌便摇着尾巴贴上来,他把碗里剩的点肉喂给巴掌吃。
白秋重新拿起了碗,烛光里,阿泽逗弄巴掌老是不得其法,一不留神就被巴掌的长尾巴甩一下,然后露出无奈的笑,好像在说:瞧,我果然不适合养小动物。
“不如咱们一起养鸡?”
白秋吃着饭,沉思许久,冒出这么一句,“建鸡舍这么大的事都交给你,你却只是帮忙,对你太不公平。阿泽哥,反正你也没事做,与其在我身上实现我的愿望你再找乐子,索性我们一起干好了!说道理我说不过你,一旦要干了,你就知道,无论做什么,只要是你自己做的,做成了都会很快乐。”
第103章 养鸡大业
上官泽答应了和白秋一起养鸡,两个人的养鸡大业进行的如火如荼,上官泽负责出门联络修火炕的师傅,白秋负责统筹记账。
他打算先买三十只小鸡,如果第一批饲养成功,那么第二批、第三批,都可以源源不断地接上。
修炕的师傅干活也麻利,白秋把柴房辟成两间临时的鸡舍,师傅便顺势砌了个大大的火炕,火炕中间留下条甬道,温度可从灶洞中调整。
冬天是鸡苗最脆弱的季节,熬过这个季节,顺利的话,等到来年夏天,小鸡就能长成大鸡,并给白秋下蛋了。
筛选鸡苗是重中之重,这件事白秋无法假手于人,虽然他还担心自己出去会被赖头夏满给捉到,为了小鸡的质量,也只能硬着头皮化了个妆,其实就是戴了顶草帽,蒙了块布。
上官泽说要跟着,白秋没答应。小鸡刚接回来不干净,受了惊立刻就会拉屎,白秋怕鸡拉在阿泽身上打消他养殖的热情,因此,拿了钱,就自己往天水街去了。
作为清丰县最大的平民街,天水街的东西不说多好,重点突出一个实惠。白秋选了三十只小鸡装篮,黄绒绒的小东西,一团团撺在篮子里惊恐地鸣叫,白秋慈爱地抚摸着这些毛嘟嘟的小家伙,心中满是喜悦。
他的鸡,他的事业,他的家,都在稳步上升,老天待他还是不薄。虽说来镇上小半年几经折腾,差一点闹了个晚节不保,不过能悬崖勒马,激流勇退后还能有这样的际遇,住温暖明亮的房间,实属得天独厚。
他的命数没有开的灿烂的桃花,却总能遇到一些贵人。白秋想起玉茗,想起嫣然,想起阿泽,这些人都曾在他最艰难时帮了他一把,前两个于他是互有辜负,阿泽,却的的确确是他路途中的指明灯。
白秋始终记得他那一番对结契哥儿的见解,太精辟,太令人感动!正是因为他的那番见解,使白秋不再自卑,但凡不是怕赖头小满找上门,白秋早都把草帽摘了。别人再问他,他也不会支吾着说不出话,他会潇洒地告诉所有问他的人,自己就是结契的,他要把阿泽的话记牢以便日后再有人嘲讽他,他也能嘲讽回去。
他是承担了妻子的一方,可他勤劳、务实,既然他没出去妨碍别人,那别人又有什么资格来嫌弃他?!
“所以说,只要下好了蛋,就是好鸡。而我呢,只要过好了日子,就不会被人瞧不起。”
白秋攥紧了篮子,风凉凉的往他身上拍,他昂起头,骄傲地走在街上。
他准备去西廊桥买只烧鸭给阿泽下酒,男人想这一口想了三天,鸡苗的事一完,白秋心里的一块大石就落了地,他现在完全有精力给阿泽置办一桌可口的下酒菜。
拐过一个胡同,再过个桥就是西廊桥底,白秋到了这个地方才意识到自己走着走着竟走到了上官家附近。
朱红色的大门,隔着条小道与他遥遥相望,秋意深寒,丫头们估计都躲回了屋里,白秋挨的很近,却愣是一点嬉闹声也听不着。
他提着篮子,呆滞地站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发呆,直到门“吱哑”一声打开,一个头戴红色小帽的人推着辆单轮车,一摇一摆地从对面过来,才惊觉要逃跑,但已经来不及。
小帽拦在他面前,语带哀求地请他收下手中的东西。
白秋定睛一看,居然是包着红色扎纸的福橘,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果然,小帽说的和他想的一样,小少爷满月了,上官府叫下人去街上发福橘,让过路的人都沾沾喜。
同样的事,白秋刚进城时也遇到过,那时天还暖和,槐花还开着,街上的行人很多,夏满顶着红色小帽,喜气洋洋地和街坊们聊天,街坊们接了福橘,无一不送上祝贺。这是规矩,领了主人的礼,必须得说上两句吉祥话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