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弟(81)
“那不急嘛,等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再……”
“都不太方便,短时间。”
白秋接道:“不过到了年底,该置办年货了,我会跟你出去的。”
第101章 你在躲情人
“到年底,还有差不多三个月,你要在家窝三个月,不怕长蘑菇?而且,你的鸡舍呢?搭鸡舍的红砖、鸡苗,都得去市集买。快过冬了,大棚建材也要去市集找人帮着弄,你是鸡舍,不是鸡窝,这些你该比我清楚。”
“我知道,我打算拜托村长,我到时会给村长列个清单。”
白秋咕哝着,似乎也意识到这么做不妥,毕竟村长是个外行人,再者,圈地、搭鸡舍是他自己的事,自己的事怎好都交给别人?可是,他现在是真不敢出去,他怕自己一出去,遇见不该遇见的……
夏满和赖头,应该都会找他,倘若他们在大街上碰见了,赖头也就算了,夏满怎么办?他该如何跟夏满交代?他撇下夏满走,算不算始乱终弃?算不算不守诺言?
“你这样做不行。”上官泽看出了白秋的冒失敷衍,“且不说村长答不答应,就是他答应,他不懂,买回来的东西不好,不能用,你是退回去,还是硬着头皮付钱?白秋,你也不阔裕,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肯到街上去,你在害怕什么,难道,你在躲人?”
“我……”
“你就是在躲人吧。”
上官泽没给白秋否定的机会,一口咬死,饭桌的气氛随即陷入僵持。
白秋尴尬地捧着碗,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最后索性一丢筷子,痛痛快快地承认:“是,我不上街,就是在躲人。”然后又赌气地朝向阿泽,“你不也在躲事?”
“我瞧你一点也不像农家人。你不是懒,你是压根不会!你不会翻土、播种,你也不会育苗,养鸡养鸭养驴,你都不会。你的手不是干活的手,我从小就在村里,经常干活的手是什么样我最清楚,你那双手,又白又修长,是读书人的手,还是养尊处优的读书人。阿泽哥,你来头不小,不干活,却能做富贵闲人,你有秘密,我也有秘密,既然我们都有不能为外人言的秘密,就别说啦。”
“是吗,你眼光不错,可是我的秘密和你的秘密不是一类,我们的处境也并不相同。秋弟,你躲人,但你还能生活,能圈篱笆盖鸡舍,你做这些你快乐,缸子村也称得上是你的乐土,而我……”
上官泽目光闪烁,高高的鼻梁仿佛一下子坍塌了,“我不过是在一片更广阔的天地坐牢,诚然,它比真正的监牢好太多,可再好,它也依旧是牢笼。我困在这,什么都施展不了,活生生等死罢了。”
“怎么会呢……”
白秋心疼地望向阿泽,他能感觉出阿泽身上充满了郁气和丧气,但他无法理解。
为什么阿泽会说自己在缸子村是身处牢狱?为什么他说他什么也做不了?阿泽想做什么?
不会种地,不会养家畜,总可以做生意,不喜欢做生意,总不会是喜欢读书?
哦,那确实是一双舞文弄墨的手。
白秋的视线又落回阿泽执着筷子的手上,阿泽的手是他见过最好看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平整,手背紧致白皙,像一块温玉。
阿泽的人也像一块温玉,清冷高贵,还有种历经世事阅尽千帆的成熟。跟阿泽在一块,白秋总能心平气和,这正是阿泽超然淡泊的气质所带给他的。可今天这股超然物外的精气不在了,取而代之,是一种深深的失望和愧悔。
失望,白秋多多少少明白了点;愧悔,他就一点也不明白,也不敢问。
白秋知道,这一问,恐怕会牵扯出阿泽最大的秘密!他无意打探别人的私密,更不想倾听他人的秘密,秘密一旦被分享,意味着分享秘密的人,关系也会一下子变亲近。
白秋认为,当前和阿泽的关系已经足够亲近,再亲近,就不合适了。
因此,他很懂地停住了嘴,并十分聪明地把话题引开。
“不如,你跟我一样试着养些小动物?人都有难的时候,不开心时肯定希望有人陪。你看我,虽说是一个人,身边总还有个巴掌,撑不下去了,我就对自己说,不能放弃啊,得好好活,还得养巴掌呢!这么一想,就振作了,你也来呀。”
“养狗么?”
上官泽浅笑一声,调侃他:“我这把年纪,养狗,何年何月才养的熟?你的巴掌是大狗,我要养条奶狗,等它长大得三四年,三四年,谁又知道三四年后是什么光景。”
“不知道没关系啊,我的意思是,人该有个依赖,有个奔头。嗨,要怎么说呢,就是说,当你感觉自己被依赖了,你活着就有劲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养孩子呢?孩子不是比狗更依赖,养成了也更自豪?我呢,是在这里赎罪,有恩怨在身,恩怨未了,便不能成亲生子,将未了的恩怨延续到下一代。你呢?你这么会做饭,又这么会顾家,有了孩子,你准能把他照顾的很好,为什么会选择养狗而不是养孩子?凭你的条件,不会找不到女人,是什么让你三十了还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上官泽交叉的十指往下移了移,两只拇指按着嘴唇,食指抚摸着鼻梁,露出双水汪汪的眼。
他的眼珠也像玉石,和他整个人的气质非常配,一会温吞吞的,一会凉浸浸的。一会飘在天上,如同山寺传来的带着佛音的钟声;一会沉在湖底,冲刷着水中的石子,碰出点清脆的响儿,是上官泽独有的清雅的幽默。
“让我猜猜。”英俊的男人,玉石般的眼睛突然冒出点笑泡,“你躲的不是仇敌,也不是麻烦,你是躲情债。白秋,你欠了别人的情,所以躲起来。”
“……不敢出门,意味着你躲的人不是女人,你在躲男人。我听说县周边的一些村子还保留着男人与男人结契的传统,你说你从小在村子长大,你知道这个传统吗?你结契了吗?是契兄还是契弟?哦,我忘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上面,还是下面?”
第102章 互相救赎
突如其来的开荤,让白秋红了脸,比起猜的精准,他更惊讶于说出这番话的人是阿泽,那个清肃的一本正经的阿泽。
他早知道阿泽不能细看,只是囫囵一看,便觉得英俊非凡,气质又十分超然,加上那双玉石般的手,就像天上的神官获了罪被贬下凡,贬下凡,神官也依旧是神官。
白秋印象最深的,除了那双手就是对方的眼睛,如黑琉璃珠搁在白瓷棋子晶莹泠透。这样清澈伟岸的长相,居然也会讲荤话,一讲一串,滔滔不绝,什么契兄契弟,上面下面……
白秋羞的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难得因锦儿练成的几招撒谎功夫,离了锦儿竟完全施展不出,呜呜着等同默认。
这不能称之为表态的表态,让上官泽欣喜。
上官泽喜欢白秋,希望白秋可以留在缸子村同他这寂寞之人做伴,但他也担心白秋生活好了会娶妻生子,那他就不可避免地沦为外人。
如今,白秋承认了自己是契兄弟,又为了躲情债,滞留在这孤冷偏僻的小村。天时地利人和,让上官泽这个不信鬼也不信神的人不得不相信冥冥中一切自有安排,一点浅笑也逐渐扩开。
白秋呆呆捧着碗,看阿泽一边笑一边往自己碗里舀汤。四块大肉,他吃了三块,还剩一块在白秋碗里,可白秋早就窘的吃不下去了。
好嘛,一顿饭他出钱出力,临了还要被当成笑话插科打诨!
为什么偏偏他猜的那么准,我就一点也猜不着呢?
白秋越想越憋屈,目光和笑声不断的阿泽对上,可恶的阿泽还补了一句:“秋弟的身段样貌,怪不得结契情郎对你穷追不舍,而你要退避三舍,我懂,我懂。”
“你懂什么!”白秋嗔道。
他真的生气了,撂下碗冲出屋。屋外寒风瑟瑟,白秋刚出门就打了个喷嚏,上官泽紧跟着出来,倚着门,看着自己中意的小农民在风中倔强地哆嗦,道:“你不高兴了?我跟你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