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狼主的二嫁国师(6)
皇帝想看就让他看,免得日后他疑心。
那是一只旧香囊,青碧色纹白鹤,大约是放在顾承宴身边日久,皇帝接过去时还嗅到一股药香。
抽开细绳、倒出里面东西——确如皇帝所料不是香药花草,但也没有他以为的密信或标记暗号。
香囊中就装了一对边沿已经泛白的旧杯筊,还有一只草编的蚱蜢。
皇帝皱眉,捏起这两件东西翻来覆去看了数次,却也没能从中找出什么蹊跷。
“怎么?”顾承宴抱臂看他,“这点哄孩子的玩意儿,陛下也要抢?”
看着他巧笑戏谑的眉眼,皇帝脸上一热,最终还是迟疑地还了香囊。
顾承宴拿到香囊,转身拍拍小五肩膀,“在外头,凡事三思而行,冲动莽撞只会让掌门操心。”
“师叔……”小五嘟嘟囔囔给香囊贴身收好,“你怎么变得跟师父一样唠叨……”
顾承宴笑,摸摸他脑袋。
“所以,”小五眼巴巴的,“师叔你真要去和亲?我听说那草原狼主可都快五十了,你、你……”
顾承宴:“……”
这小鬼。
问这么仔细做什么。
“小孩子家家的,”他无奈弹小五脑门,“管这许多,真好奇就回去问掌门,他会给你说清楚的。”
小五挠挠头,终于一步三顿足地返回自己马边,犹豫良久后,才打马离开此处。
与此同时,顾承宴忽然佯做虚弱地呛咳一声,踉跄地向皇帝伸出手,“陛下扶我一把。”
“师哥?”皇帝紧张,立刻凑过来,“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身上又痛了?”
顾承宴不言语,只捉着皇帝胳膊,半阖眼眸看着小五背影,直到他和马匹都完全消失在山道尽头,他才站直身子、推开皇帝:
“陛下已富有四海,不过是一个草编蚱蜢,您不会还想暗中派人去管小辈儿讨吧?”
皇帝脸上一阵青白,他确实动了杀心。
虽一时看不出香囊里的东西何意,但他坚信那绝非什么哄孩子的玩意儿。
青霜山是天下第一大派,派中人是什么脾气秉性皇帝很清楚,若让他们知道他对顾承宴做过什么……
他宁可错杀千百,也绝不放过一个。
若非顾承宴用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刚才是要即刻下令让皇城司的人去截杀小五的。
皇帝凝眸看顾承宴片刻,深吸一口气:
“师哥既不让我去管小辈讨……那不如也编个送我吧?都是同门,总不好厚此薄彼。”
顾承宴却收起笑容,耸肩摊手,“手生了,编不出来了。”
这话,让皇帝忍不住动怒——
“师哥,你不要以为他今日逃出了生天就能替你传递消息,朕还有的是机会能叫人去杀……”
“杀了他,然后呢?”顾承宴冷笑一声,“用他的尸体告诉青霜山和天下人你都做了什么?”
皇帝呼吸一窒,眼睛眯起,“师哥你、威胁我?”
顾承宴深深看他一眼后却又环臂笑了,“不敢,只是刚才陛下不是说要请我喝酒,酒呢?”
“……酒?”皇帝愣了愣,而后眼睛蓦地一亮,“酒……对对,快拿酒!”
内监领命,疾步上前。
顾承宴垂眸看向那只白玉壶,眼底的没什么情绪,唇畔却噙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皇帝怕他去青霜山搬救兵,所以想杀小五。
他何尝不怕皇帝在他走后,因为小五这一闹,对青霜山动杀心,真污蔑了什么造反谋逆的罪名。
虽然青霜山上下不怕事,也未必会甘愿让皇帝泼脏水,但——多一事不如省一事。
香囊里,他给小五的两样东西,杯筊是他爹用过的旧物,编蚱蜢的草茎用的是蒲公英。
杯筊代表谋算,蒲公英随风飞絮、天地逍遥。
掌门一看,就会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用计去的草原,这事不用青霜山出头。
顾承宴慢慢摩挲了下盛满酒液的玲珑酒盅,只可惜了——烧日醉这么好的酒。
皇帝一直盯着他,见他半晌没动,便忍不住道:
“师哥,我说话永远算数,我会为你……”
“陛下说笑,”顾承宴截断他,“若以一人就能抵百万师、能换数年兵戈止,这么划算的买卖——”
他拖长了声顿了顿,突然收紧手指将酒盅端起来,然后眨眼睛潇洒一笑,“那可是千载难逢。”
说完,顾承宴仰头饮尽杯中酒,却未如皇帝所愿、摔碎杯盏。
皇帝眼睁睁看着他将酒盅平稳地搁回托盘上,然后退一步、躬身拜下行了臣子礼。
“陛下,昔年之约,算上今日,臣已悉数达成。如今惟愿陛下四海升平、万年富贵。”
说罢,三拜叩首,断恩绝义。
皇帝眼里的光一寸寸熄灭,顾承宴却不用他平身,自己站起来、掸去了衣上的落灰。
酒里的毒慢慢开始发作,顾承宴能感觉到内劲在一点点流走,暌违的疼像虫蚁在经络里啃噬着他的血肉。
即便剧痛、即便隐隐颤抖,顾承宴也站得笔直,身后日出金光,竟是一夜过去、天亮了——
伴着零星几声鸡鸣报晓,北面山坡上应时传出一连串整齐的马蹄声,脚下的地面也跟着震动。
戎狄大军如汹涌洪水从山头涌下,瞬间就铺满了平津府外的半个平原,打眼观瞧,少说有五千人众。
他们脸上涂着各式油彩、身上披着毡袍,背覆长弓、腰挂弯刀。
一众骑兵驻马,领头三人看穿着打扮要比身后那群人更华贵些,胯|下的坐骑也更骁勇高大。
其中一个留着三撇山羊胡的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微眯眼睛给在场汉人一顿露骨的打量。
跟随前来的文官根本没见过这般阵仗,几个胆小的已被吓跌在地,为首的宰相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顾承宴明明疼得浑身都是冷汗,看着他们这般反应,却还是忍不住饶有兴味地睨了他们一眼。
宰相面色阴沉,觉着自己落了面子,便压着眉招手让人去取国书、遣使节。
被选做使节这位,是今年新任的户部检校,据说是宰相的准女婿,模样看上去倒很周正。
听见宰相叫他,这人颤了颤,勉强往前走了两步后,竟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一众戎狄当场哄笑起来,宰相脸都气绿了,转头就想找他人替代。
可他身后的群臣们早已退出一丈远,都低下头避着他的视线。
宰相气急,“你们——!”
“给我吧。”
半晌后,一道清冷的声线在宰相身后响起,他大喜回身,想看看是何人救他于水火。
结果,却瞧见顾承宴的脸。
“反正我都要走过去,这事儿不是挺顺手?”
宰相瞪着他,眼里泛起好大一片阴影,最后才不情不愿地交出了国书。
顾承宴接过来,笑着掂量了一下那卷轴,然后便头也不回踏上红毯、径直走向戎狄那边。
“诶,你们猜猜,我们的新遏讫是哪一个?”刚才那个山羊胡语调轻佻。
“穿蓝衣服那个。”他身旁的光头答道。
“你咋知道?”
“就他白呗。”光头嬉笑一声,对着山羊胡做出个下流手势。
两人这哈哈大笑,最西侧年级最轻、留满头小辫子的却呿了一声,满眼嫌恶:
“堂堂男子,竟愿意给人当女人使……我呸!特内木腾!”
他们说的是戎狄语。
特内木腾就好似汉话里的孬种、懦夫一般。
那两人听他这么说了也不生气,反而远远盯着顾承宴眼神猥琐、怪笑连连。
“你猜——将来大王玩腻了,会不会赏给我们?我可听说……”光头挤眼,“男人耐造,比女人还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