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言说夜晚(173)
“你是说……跟我一起去?”周晨鸢简直受宠若惊。五一长假第一天他就想载他出去兜兜风,但盛宁一直不理不睬,没想到长假快结束了,他倒答应了。
说走就走,向着目的地麦阳公园出发。阳光扑面,美人在旁,周晨鸢一边开车,一边喜上眉梢地问:“咱们这算约会吗?”
“随你怎么理解。”盛宁一路兴致缺缺。
差不多二十几分钟的路程,就到了目的地。麦阳公园门票免费,比起城市公园,更像街心绿地。此刻虽仍有不少青年观众聚集在公园临时搭建的舞台前,到底比不了假期头几日的盛况。但见眼前攒动着一只只黑漆漆的人头,周晨鸢还是有点担心地对盛宁说:“我们就在外围看看吧,我怕人多,会挤到你的伤口。”
盛宁四下看看,点点头。
舞台上,先来了一个人表演街头魔术,用四四方方的白手绢变鸟变花变扑克牌。盛宁挺捧场,虽对这类魔术的秘密了若指掌,但仍一眼不眨地盯着魔术师,而周晨鸢从头到尾却只看着他。
“看魔术,看我干什么。”盛宁目视前方,态度冰冷。
但他还是看入了迷。觉得他好像在微笑,那么圣洁又温柔,但吃不准。他想,真是约会就好了。
一个全神贯注,一个胡思乱想,都没注意到有人正悄悄朝他们靠近。他早就跟上他们了。待差不多到了盛宁身侧两米的地方,这人把手伸进了怀里,掏出了一把约莫25公分长的尖刀。
寒光一尺,他冷不防地大喊一声,引得盛宁朝声音方向转身回眸,他便持刀冲了上去,朝他的腹部狠狠捅去——
刀刃刺穿衣服没入皮肉,发出轻微的锋锐的声响,鲜血随之滴答掉落,被一个人牢牢护在身后的盛宁不由惊呼:“周晨鸢!”
凶手大喊的那一声也惊醒了周公子,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单凭本能地挺身来挡——这人这刀捅得极其用力,他虽用双手合握住了刀刃,但刀尖已然没入小腹,手上、腹部一概鲜血淋漓。
“杀人啦!有人杀人啦!”人群瞬间爆发骚乱。这种大人流量的节日活动当然配有安保团队,凶手还没来得及弃刀逃跑,就被一拥而上的治安民警们擒下了。
凶手被制服在地,仍使劲仰起头,咧开嘴,咿咿呀呀地乱叫。问他姓何名谁、家住哪里、为什么行凶,他也什么都答不出,尽冲人龇着牙笑。民警们纳闷:这是真傻还是装疯?
待押回局里细细一查,还真是个登记在册的精神病人。初步推断,这人就是春天又犯了疯病,便身藏尖刀出了门,撞见谁就捅谁。
周公子遇刺受伤的消息,当天就传到了周嵩平的耳朵里。他对着方兴奎大光其火,斥责其办事不牢靠,没杀成盛宁倒伤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勒令他最近先别动手了。
方兴奎被领导骂得狗血淋头,没办法,也只能再向张钊传达上意。然而张钊不知是不是心虚办错了事情,坚决否认那个又傻又疯的凶手是他找的,他说,哪儿那么快啊,我根本还没找到机会下手。
长假最后一天,知道周公子英雄救美、挡刀受伤,他的那群朋党自然得上门来探望。进门时,周晨鸢仍在自己的房里休息,给他们开门的竟是盛宁。
“哎哟,盛检,麻烦你真不好意思。”三个或胖或瘦的年轻人,年纪最长的路俊文最客气,一口一个脆亮又亲热的“盛检”。
盛宁不把自己当这豪宅的主人,更不会把自己当佣人,恰如周晨鸢所说,他俩的关系就是室友。他懒洋洋地瞥了这三人一眼,说,你们自己上楼找他。
“盛检,既然你也碰巧在家,那有句话我想问问,”路俊文各朝一左一右、一瘦一胖的两个男人投去一眼,终于鼓足勇气问出了口,“金乌名城的事情是你在张罗吗?”
“对啊,”一个牵涉到2500多个家庭、上万名业主的大工程,什么都瞒不住,什么都瞒不久,盛宁索性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怎么了?”
“他妈的关你盛宁什么事儿?”路俊文还没再次开口,另一个年轻人就冲到他的面前,破口大骂,“你他妈知道这个项目有多重要吗?!”蛇一样的皮肤在脸上抖动,尽管小心以粉底遮过,细看仍然吓人。
“张耀元,你好好说话。”知道眼前人是周公子的心上人,路俊文搡了对方一胳膊,又转头以尽量婉转的口气询问,“哎呀,我愿意按银行利息给每位业主退款就不错了,全国多少烂尾楼盘都做不到我这样,盛检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多此要命一举,这个项目再也推不下去,他们都骑虎难下了。
“我没有多此一举,”盛宁佯装对他们背地里那些勾当一无所知,只轻描淡写地说,“我有个朋友就是那个楼盘的业主,既然让我了解到了这个情况,一个检察官,当然得立检为公、执法为民了。”
路俊文也继续装傻:“可……可我有我的后续开发计划啊。”
“没不准你后续开发。金乌名城本来就有商业规划,那些底商、店铺都由你开发不就行了?现在购房款你不用退了,后续建造也不用你麻烦,”盛宁定定注视着对方的眼睛,问,“还是说,路总非要这块地,是有什么别的更特殊的安排?”
科学城的1000亿启动资金还有随之带来的2000亿民间资本,都是还没上秤的事儿,不能当着一个检察官的面儿说自己这块地皮是为了侵吞高科基金,路俊文只能试着跟对方讲法律:“可法院都判了啊,这……这不对啊……”
“法院为什么这么判,我们心里都有数。”盛宁微微勾动嘴角,眼神却很犀利,“泰阳坪工业区的案子我还记着呢。”
见路俊文明显失了气焰,越说越没理,越说越卑微,张耀元更不客气地嚷道:“反正法院判了,那些业主要不补上一百万,要不就拿钱走人!这块地皮我们要定了!”
“我们?这块地跟你有什么关系?”对方情急之下说漏了嘴,可见他的那个银行家老妈、省厅后爸都是这个利益集团的一份子,盛宁仍是一脸风行于水的淡静态度,只说,“一套烂尾了七年的房子,还要让这七年来苦苦等候、饱受压力的业主们再拿出一百万,我依法行使检察监督权,认为其间的土地流转不够公开透明,法院判得不合理。”
“你他妈放什么狗屁?!”张耀元自小是个暴脾气,扬手就要搧盛宁一嘴巴,“你个只会脱裤子侍人的贱——”
打没打下去,骂也没骂出口,因为他看见盛宁背后,周晨鸢正慢慢走下了楼,冷冷地望着自己。
周晨鸢微眯眼睛,绷紧嘴唇,一言不发地朝起争执的几名年轻人走了过去。他眼下双手都缠着纱布,经过一墙置物柜,他随手拿起上头一串钥匙,将一把把的钥匙尖头朝上,卡进一根根手指的缝隙间。
“周……周公子……”张耀元骇着两眼,往后退了一步。一山更有一山高,一人更比一人横,二代里,当然也是有食物链的。而周晨鸢,毫无疑问就站在这个食物链的顶端。
周晨鸢径直走到两人中间,用左边肩膀将盛宁往后护住,同时挥手就还了张耀元似拳似耳光的一巴掌。他怒骂他:“你他妈冲谁大呼小叫呢?!”
钥匙如指缝间一个个尖锐的铁蒺藜,一下就把男人的脸给刮伤了。几道鲜红的血印,颧弓嘴角都破了,张耀元缩着肩膀往后退,但周晨鸢犹在气头上,又要朝他再挥一拳——
盛宁都被这血淋淋的一幕震住了,蹙了蹙眉,道:“够了。”
周晨鸢果然听话住手。在楼上他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对这伙人的到来不满意,怒喝道,“滚!”见三人依然呆滞不动,更不耐烦道,“我说,都滚。”
三个年轻人如得大赦,真就屁滚尿流地“滚”了。
离开周公子的大宅,五月的夕阳烧成彤彤一片,仍然晃眼,但张耀元的脸色却阴鸷得吓人。路俊文险些受其牵连,忍不住怪他自讨没趣,说,你瞎啊,没看出这个盛宁是周晨鸢的宝贝疙瘩么,居然还敢对他挥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