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证法医6尘封卷宗(202)
“你跟我媳妇儿说,她要想离婚,我同意,逢年过节记得带孩子去养老院看一眼我奶奶就行。”前面陈嘉胜说得还很轻松,后面却带上了鼻音,“九十多了,没几天活头儿了,拖累不了她多久。”
唐喆学点点头,接过同事递来的文件,签好字,押着陈嘉胜进了电梯。岳林和秧客麟都还没回来,他带了文英杰一起押送陈嘉胜,刚出电梯,就看贾迎春和陈飞站大厅里又呛呛上了,旁边赵平生一个劲儿的打圆场——
“我告诉你贾迎春,老子刚他妈出完现场回来!觉都没睡听你这逼逼!你再逼逼一个试试?信不信我抽你!”
“老陈!大庭广众的,你注意用词!”
“赵平生!你别拦他!动手就动手,我还怕他!?”
“行了老贾你别火上浇——诶!老陈!”
眼瞅着陈飞手都扬起来了,唐喆学一个健步窜上将贾迎春护到身后,冲着被赵平生拖住胳膊的陈飞赔笑道:“怎么了陈队,一大早这么大火气?”
不等陈飞说话,贾迎春一把扒楞开挡在身前的唐喆学,理直气壮的:“年副局要看刑侦处上一年度报损固定资产详单,我做完单子找陈飞签字,你看他这态度!怎么着?毁东西的时候没想过有赔偿的一天!?”
他一说陈飞更来气,猛地挣开赵平生的钳制,抽手一指贾迎春的鼻子;“废他妈话!因公损坏的你也算我头上,我他妈一个月挣多钱够你扣的!”
贾迎春个儿不高但嗓门不低:“我眼瞅着你发火把步话机砸地上!电池都摔出来了!这叫因公!?”
陈飞气短了一瞬,但立刻又焰高八尺:“我是为个人的事儿发火?还他妈不是因为案子!”
“老陈!”赵平生看到文英杰和陈嘉胜还在一旁坐山观虎斗,稍感面子上有点挂不住,果断出言喝止:“别在这吵吵了,还有老贾,你俩都来我办公室!”
“不去!我睡觉!把枪给我还了去!”
围观者众多,陈飞不好犯浑,抽枪往赵平生手里一拍,气哼哼地走了。然而贾迎春还不依不饶的:“你看看!老赵!还让你替他还枪,无组织无纪律!枪械管理规定都特么就饭吃了!”
“……”
赵平生能说啥,被伺候了大半辈子,这会叫陈飞改根本不现实。
意识到自己搅和进了领导层的“家务事”,唐喆学正想开溜,却被贾迎春一把薅住:“小唐啊,你们悬案也得签字,林队今天几点来?”
“他已经出去了。”
唐喆学如实告知,反正悬案的固定资产报损都有凭有据,万不至于扣他们工资赔偿。还得说人家年美卿有心计,不当面和陈飞起冲突,找个审核报损资产的由头,让贾迎春这个和陈飞素来不合的当出头鸟,杀杀重案的锐气。
这女人呐,注定难缠。
“哦,那我给他打电话问吧。”说着,贾迎春的视线落到陈嘉胜身上,看对方腕上上铐了,不由皱眉,“你们这是……”
陈嘉胜大大方方的:“没大事,贾处,等我出来找你喝酒。”
然而落悬案手里的没小事,贾迎春左右看看,没追问,只是点头扯出丝笑意,继而摆手示意唐喆学把人带走,别搁大厅里戳着给别人攒茶余饭后的材料。刚被陈飞搓起的火气已然在看到陈嘉胜被拘后消散得无影无踪,他和赵平生并肩而立,目送年轻人们走下台阶,轻叹了一声:“老赵,说真的,干咱们这行的,能平安退休就是福。”
赵平生认同点头,又暗搓搓的:“那赔偿的钱……”
“陈飞不给就从你工资里扣。”
公家吃亏?贾·局长大人的贤内助·迎春坚决不允许。
被押上车之前,陈嘉胜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大楼上庄严肃穆的警徽,缓缓释出口浊气。满身功勋,扛住了毒贩的威逼利诱,却扛不住“人情”二字的重量。不过回想当初刘卫明威胁自己时的无赖嘴脸,他并不后悔——这种人活着就他妈是个祸害。
上了车,等文英杰拉过安全带帮自己扣好,他笑问:“文警官,你怎么这么瘦?得多吃点,不然抓人的时候压不住。”
“我得过白血病。”文英杰坦然告知。看过陈嘉胜的履历资料,心怀敬重,却不得不依法行事。
陈嘉胜面露愕然:“治好了?”
“做过骨髓移植,医生说,五年内不复发就算临床治愈。”
“那还真挺幸运的。”陈嘉胜闻言不免感慨,“我队上原来也有个小伙子得了白血病,全队人都去给他做配型了,没配上,后来送去国外治疗,就靠药撑着。”
“那他家里还挺有钱的。” 作为曾经的白血病患者,文英杰比较了解情况,“一般送到国外去治的,一年怎么也得两百万。”
陈嘉胜没说话,抬眼对上后视镜里唐喆学的视线,眼里倏地滑过丝异样。唐喆学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问:“是陈芳华给的钱吧?”
“对,”陈嘉胜干脆不装了,“她不光给钱我队上的孩子治病,还给我那些殉职的兄弟们家里送生活费,她以女儿的名义建立了一个慈善基金,这些年没少做善事,我当然知道她挣的钱远比做慈善的多得多,可就像当年的禹强,没他给钱,我早辍学了,唐警官,你不用跟我强调什么正义不正义的,对于有的人来说,活着,是最大的正义。”
唐喆学并没有说教的打算,如果倒退几年他也许会抨击对方两句。可经历过林阳的事情,他开始意识到,极少有人是纯善或者纯恶,更多的时候,二者往往同时出现。说赎罪也好,说求个心安也罢,单从结果论的角度出发,罪人行的善举也是善举,至少真能有人因此而活下来。曾经他在派出所时处理过一起案子,一个盗窃惯犯,入室盗窃时正赶上男人家暴老婆,上去就给那男的打骨折了,审讯时说,自己正是因为父亲家暴、年仅十二岁就逃离了那个家庭,自此过上颠沛流离的偷盗生活。
善恶往往在一念之间。
去完看守所送完车,唐喆学让文英杰先回单位,自己打了辆车去跟林冬碰头。因是两年前发生的案子,即便有血迹遗留也很难辨别,不过刑技们自有一套辨识绝技。像黄智伟,发际线高有高的道理,之前帮他们勘验悬案现场,座椅靠垫上一滴五年前的血迹都没能逃过那双眼。
不过今天黄智伟连轴转有点累瓢了,唐喆学到地方后发现他歪自家“霸天虎”的左后车轮旁,怀里抱着鲁米诺喷壶呼呼大睡。弓身从他怀里轻轻抽走喷壶,唐喆学走到埋头干活的曹媛背后,轻问:“美女,我们家组长去哪了?”
“哎呦!”
曹媛过于全神贯注,背后突然有动静吓一跳,捂着胸口回过身,心惊肉跳的:“林队去找物业了,得把这一片的灯全关了,陈旧性血迹,怕荧光反应不明显。”
不过长得帅自带豁免权,她不会因为被吓一跳而和对方嗷嗷,换罗家楠的话至少得抱怨几声——当然,没有说罗家楠长得不帅的意思,只是程度问题。
唐喆学歉意一笑:“我帮你干,喷哪?”
“刚黄哥说,先把周围这些柱子都喷了,还有墙。”曹媛四下指了指,又想起什么,“诶?黄哥呢?”
“阵亡了。”唐喆学说得云淡风轻,反正懂的都懂。
曹媛点头表示意会,又拽出个口罩递给唐喆学:“唐副队,鲁米诺会刺激呼吸道,你戴个口罩。”
戴上对方递来的口罩,唐喆学抬手比比一米七到一米八之间的高度,噗噗喷了几股试剂到面前的柱子上。刘卫明身高一米八,磕头的话,大概率会磕到这个高度范围之内。后面冯烨和张筱在喷墙,也差不多是这个高度。先划定高伟车位周围大约二十平米的范围,如果墙上柱子上都没有再往地上喷,不过地上就没谱了,人来车往的,不定有多少痕迹遗留。
正忙活着,啪的,周围陷入黑暗。看来是物业把这一片的照明断了,虽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眼睛从亮进黑,好歹得适应几秒。同时光线一暗,荧光斑驳而现,正是刚才唐喆学喷过的位置。曹媛见状顺着痕迹往下继续喷,一条拖痕样的血迹随即显现,当即兴奋得叫了一声。叫声引来冯烨和张筱的关注,同时也吵醒了黄智伟,听那边喊着“找着了找着了”,蹦起来就往过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