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桥段(35)
林殊止听不下去,直接把电话挂了。
他很久没生过这样的气,一时心情难以平复,呼吸节奏都被打乱。
身体并没有彻底养好,一缺氧眼前密密麻麻的黑点就爬出来遮住视线。
“小林?”
林殊止呼吸一滞。
张姨回来了。
当初张姨称呼他为“小林先生”他多少有点不自在,叫过几次后便让张姨改成了称呼陈穆时一样的叫法。
小陈小林,反正都是晚辈。
林殊止用水泼了把脸,草草用纸擦个大概就拧开门把手走了出去。
张姨一下看出端倪,扯过纸塞到他手里急急道:“小林你这是干什么呀?”
“有点困,没到睡觉的点,洗了把脸醒醒神,”林殊止勾勾嘴角,“我没事张姨。”
“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爱惜身体,生病了不好好养着,”张姨嘴上教训着,“跟小陈真是一个样,他以前工作忙的时候就不吃饭,非要把身体搞坏才好。”
张姨到底是上了点年纪,说起话来颇有些喋喋不休的意味,林殊止不觉得烦,倒觉得有些莫名的温馨感。他童年里没有这样一位长辈角色,这回生病也算是误打误撞得到了一张体验卡,被骂被教训的感觉还算不错。
张姨:“不过他身体素质倒是要比你好一些,起码没有生一场大病住进医院。”
他只是洗了把脸,不是去杀人放火,张姨真是大惊小怪了。
不过也怪不了张姨,洗脸只是个导火索,在此之前张姨已经知道他是怎么把自己弄进医院的了。
本意只是分享日常,哪知道中年人崇尚养生,知道他天天吃泡面熬夜淋雨拍戏当场就气得要骂人了。
如今这已经是第三次发作。
林殊止失笑:“我真没事张姨,就是普通的肺炎。”
他说着就很自然地挽住张姨的手肘要把人拉到椅子上坐下。
张姨已经差不多输出完毕,听他这话又要发作起来:“你还说呢,你不是想出院吗,我刚去取了报告问医生,医生说还没到能出院的地步,肺部的阴影还没全部消失,跟上次检查出的面积差不多大。”
林殊止脸上笑容逐渐消失:“那还要多久?”
张姨:“说要看恢复情况,你再折腾折腾下周也出不去。”
林殊止真是长十张嘴也说不清,只能无奈笑着应下:“以后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认错认得快,态度也足够诚恳,但变故还是在当晚发生。
起初林殊止只是咳嗽两声,这点细微的变化被张姨捕捉到,病房里的窗都关得紧实,只留下厕所那一处通风。
咳嗽到了后半夜愈演愈烈,林殊止睡前身上又隐隐有发起热的趋势,他不以为意,服下睡前最后一顿药后便睡下。
他睡不安稳,身上的感觉越来越像当初被陈穆送进医院前一晚的那种,一会儿像进了冰窖,一会儿又跟掉进火炉似的。
恍惚间只听到周围声音嘈杂。
林殊止费劲睁开眼,什么都看不清楚。
“病情有所反复是正常的,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情况……”
“但是烧成这样一定有诱因……”
“对……”
他想认真听清楚,那些声音却一阵强一阵弱地刺激着他的听觉神经,不清不楚反而十分吵闹,没多久他又模模糊糊觉得恶心反胃。
眼睛只睁开一下就支撑不住闭上,再次睁开时还是熟悉的纯白天花板。
林殊止头痛欲裂,不明白怎么忽然又严重成这副模样。
“小林你可算是醒了。”张姨洗了毛巾回来,看见他忍不住惊喜。
林殊止喉咙像被卡车碾压过一般疼痛不已,想应承一句结果只是徒劳地张开嘴发不了声。
“张姨,你先出去。”病房里的另一人出了声。
林殊止头皮一瞬间要炸开,身上酸软无力他就努力抬起脖子去看,在看到刚才视线盲区里无法看到的陈穆时终于卸了力躺回去。
第29章 那一次。
张姨步伐犹豫,走两步就要回一次头:“小林刚醒,他是你朋友,别对朋友那么恶语相向。”
“我知道,”陈穆又重复一遍刚才的话,“你出去吧。”
房门锁扣咔哒一声,整间病房再次回归平静。
林殊止平躺着,只能通过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判断出陈穆在朝他走来。
陈穆搬了张椅子在他身边坐下。
本应涌进鼻腔的沉木香气没有出现,林殊止仔细嗅了好几下都没有。
他是病到失去嗅觉了?
陈穆:“张姨给我打了电话,说你夜里又突然烧起来。”
林殊止若有所觉:“您什么时候来的?”
“半夜。”
他猛地看向陈穆,眼窝下面的乌青色骗不了人。陈穆也没有骗他的必要。
陈穆忽然道:“你为什么不能照顾好自己呢?”
林殊止想起他在张姨那儿的第一印象。
他想为自己辩解几句,搜肠刮肚发现词穷,只得说:“抱歉。”
“你不该向我道歉。”
“我耽误了您的时间。”他强撑着要坐起来,刚有点动作就被陈穆摁回去。
陈穆见他这副模样莫名生出一阵烦躁,与之伴生的还有愈演愈烈的疑虑,那些紧张与恐惧早在林殊止醒来时就消了大半。
一夜未睡后高度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后带起阵阵后遗症般的头疼,他摁了摁太阳穴:“你耽误的不止是我的时间,是很多人的时间。”
这话很不中听。林殊止从前在剧组里再难听的话都听过,但无论哪句都比不上陈穆这句杀伤力大。
他有些无措,只能不断道歉解释:“真的很抱歉,前天洗澡时热水断了,应该是那时候着的凉——”
陈穆有些听不下去,那副处于弱势把脸埋低的模样更加让人心烦:“好了!”
不是没有想过的,林殊止有可能是在骗他。
他行走商场多年,大学还未毕业就接手家里的一所小公司,从那时开始身边就有形形色色的人在不断靠近远离。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什么真诚的人能出现在他身边。
直到他那晚宴会上与林殊止重逢。
大学时的林殊止无法吸引他的注意,但那时的林殊止可以。
只一眼就有直觉告诉他,这是个很乖的,不会随意惹事。
这也是个很孤单的,与从前的他相似。
两点一结合,他才将人请上楼去。
但昨晚的事情一出,他很难不去推翻之前的想法。
乖吗?不惹事吗?
林殊止是个专业演员,万一这一切就是演给他看的呢?
演技过于高超又碰上他鲜有的识人不清,这就被骗了去。
他本身不是个多疑的人,但林殊止的所作所为实在匪夷所思。
故意在他们约好的时间里在酒店烧得人事不省,偏偏在洗澡的时候热水断掉而导致高烧复发。
……还有那一次。
这些巧合与疑点联系起来足够掀起惊涛骇浪。
林殊止醒来之前他都铁了心觉得这是故意为之,是做戏,是引自己上钩。
醒来之后呢?
他真想将林殊止的脑袋撬开看看那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到底什么才是真实想法。
林殊止被打断后不敢说话了。与陈穆相处时那种小心翼翼他能理解,但他不明白现在这种恐惧感从何而来。
陈穆也不让他道歉,这与他从前的处世之道很不一样。
小时候他惹了夏兰琴不高兴,不管是多大的气,只要他疯狂道歉都能多少缓和一些。
同理林正安也是,只要他示弱服软林正安就会不那么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但对上了陈穆,似乎他越道歉陈穆便越生气。
原来道歉不是在每个人身上都管用的。
陈穆似乎是真的动气,也不想搭理他,一个坐着一个躺着,相对无言。
病房里的空气都变得稀薄,张姨没得到命令也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