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压枝低(55)
一时间人仰马翻。
不过林知许倒没把护士一刻不停的埋怨听进耳中,倒是对一旁好似比他还焦急的人更感兴趣,
“段茂真?”林知许歪过头,学着第一次见面那样,“你好。”
“嗯?”段茂真听林知许叫他,立刻回头,目光中还有来不及收回的焦急与担心,“对,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段茂真心中喜悦,又像是刚想起来,忙道,“你好!”
二人相视而笑,倒忘了此刻情形。
“这瓶可要看好了。”护士看了眼段茂真,她听到刚才下人唤他四少爷,想是主人家,便也不敢再随意离开。
“我来看着,快滴完了就用铃叫你。”段茂真自告奋勇,转而又看向林知许,眼含抱歉,“我刚才有敲门但你好像没听到,就擅自开了门,实在是失礼。”
林知许怔仲了下,眼中闪过一丝愕然,缓缓抬手指向自己,“你在道歉?”
“失礼了就该道歉的。”段茂真坐在床边,似乎还是在为刚才的事而紧张,时不时就睨一眼药瓶,“我来看二哥,但他好像与肖哥在书房忙,我就想着先来看看你。
“你说二哥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还摔下了台阶,你呢,有没有伤到哪里?”
“别光摇头啊,我看着你脸色差得很,还吊这么大瓶的药一定是伤着了。”
“没有。”林知许还是摇头,“我淋雨,肖先生说是因为淋雨。”
他其实是因为当时离汽车太近,内腑也受到些震动,当然这些事不可让外界知道,就算是段茂真也不行。
“看到还笑得出来,我就放心了。”段茂真仿佛舒了口气,“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不用!”林知许忙出声阻止,“我不吃甜的。”
段茂真虽诧异却十分听劝地重新坐下,“那我陪你说说话。”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干净的人?
是由内而外的,纯得犹如清晨的露水,一眼望进去晶莹剔透,可映万物。
但他还记得段云瑞那日的警告,不着痕迹地向一旁挪了又挪,直到手摸到了床边才停下。
不仅仅是因为警告,林知许更觉着满身浊气的自己不该与他挨得太近,太脏。
侃侃而谈的段茂真忽地停下,眼神透着不解,“你躲什么?”
林知许竟不知怎么回他,索性赶他,“你走吧,别与我在一处。”
段茂真愣住了,不明白自己坦诚相对反倒哪里惹住了他,心头登时堵得说不出话来。
一时这屋里陷入令人耳鸣的寂静。
林知许转过头不再理段茂真,他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朋友,更不需要同情。
可静了半晌,身后没起脚步声,反倒是又开口了,小心翼翼,
“你是不是怕我轻视你?”
已经阖上的眼睫轻颤,却没做声。
“都什么时代了,龙椅上都没皇上了,哪里还非要论这三六九等。”段茂真轻声却又认真道,“如今讲究人人平等,你与我年纪差不多怎可有这种陈旧的思想,要做与时俱进的新青年才是。”
经过门外的段云瑞闻言却蹙起了眉,刚欲推门却被肖望笙拦下,低声道,
“他二人聊得正好,你又何必打扰。”说着,他笑起来,“人家是同龄人。”
这话堵得段云瑞一时语塞,干脆转身朝楼梯走去,
“南桥那边所有人除了心腹全部换掉,下一批药品快到港了,不可再出差错。”段云瑞停下,看向那个半掩的房门,“还有,彻查那个死去的司机。”
第61章 我得罪不得他
初冬下的榕城终日阴沉,灰白的天空时不时就落下一阵雨,势必要将每一寸都沾染上潮湿晦暗的气息。
路人缩着脖子行色匆匆,可即使再着急回家,路过利维花园的大门时都忍不住朝里张望,想象一下这间占地近百亩的豪华别墅里是在过着怎样奢靡的生活。
“少爷,我有些晕。”白静秋低低说了句,扶着桌沿就想站起,反而前后踉跄,将刀叉撞得砰砰作响,引得旁人侧目。
“这是怎么了。”不标准的中文适时地在耳边响起,利维一把扶住了几欲跌倒的白静秋,顺势揽住,并给了同时伸出手的许言礼一个凌厉的眼神。
许言礼一愣,手在即将触到白静秋手臂的瞬间滞住,不自然地抿了抿嘴。
“今天酒烈,静秋喝多了。”利维满意地收回目光,唤的亲密。
这一声“静秋”让白静秋如遭电击,脊背窜上一股刺骨的寒凉,在眩晕中辨别出许言礼的方向,强行挣脱朝他倒去。
利维张开手臂,看着白静秋逃也似的倒向许言礼,露出主家礼貌的微笑,“若静秋醉的厉害,可以去那边的房间休息。”
利维指向走廊的,一间间房屋,“你可别太勉强他。”
许言礼扯了扯嘴角,做出了一个不自然的笑容,扶着白静秋坐下,再无参加宴会的心情。
“你先趴会儿。”许言礼拍了拍白静秋的后背,让他趴在餐桌上缓缓,心头却是愈发沉重。
利维觊觎白静秋,许言礼早就有所察觉,他一直试图回避,可显然,利维的耐心也已消耗殆尽。
许言礼暗暗在桌下攥紧了拳头,可他又能如何……!
利维在洋人中也已是如日中天的存在,别说是许言礼,就是他父亲也得恭恭敬敬。
更何况他们的合作如今越来越深,许言礼从利维的资源中获取了不少财富,可以说现在他根本离不开利维。
“言礼,愣什么。”
言礼二字不好念,利维说得有些可笑,可许言礼却笑不出来,他站起迎了两步,挡在了他与白静秋之间,“这酒的确烈,我也起了些醉意。”
“那你可要等会再醉,我有事与你讲。”利维这时倒没再看向白静秋,只是朝许言礼使了个眼色,“那边说。”
踏上露台,宴厅里的音乐与喧闹声霎时间低了几度,潮湿的冷风使许言礼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些许,不自觉地又朝桌边伏着的白静秋睨了一眼。
“你还真是对他很是情深啊。”
面对利维的调侃,许言礼并未回应,略顿了顿便问道,“利维先生有何事?”
“自然是大大的好事。”利维神秘的一笑,“我的表兄一直是在邻国做灰色生意,就是你们华国人说的八仙膏。”
听到八仙膏这三个字,许言礼神色一凛,心顿时砰砰加快,“利维先生的意思是?”
“从邻国过海到榕城的码头只需两日时间,这门生意,可做。”利维呷一口雪茄,微微露出难色,“只是现下监管太严,八仙膏的税高得惊人。”
“这您尽管放心。”许言礼神色迫切,“不过是进港时抬抬手的事,警署和海关那边尽可包在我身上。”
“我当然相信你的能力。”利维爽朗的大笑,用力拍了拍许言礼的肩膀,却瞄向宴厅内的白静秋,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但花钱就能解决的事也不是非你不可,我既告诉了你,你也应当拿出些诚意来。”
即使不看利维的眼睛,许言礼也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他滞了滞,从烟盒里颠出一支香烟,在微颤中点燃。
许言礼深吸一口,让辛辣的烟雾在身体内仔仔细细灼了一遍,才由它随风而去,挣了这片刻的思忖,
“他……脾气有些倔。”
“每日都是投怀送抱的有什么意思。”利维耸耸肩,耐心似乎不错,“想上这条船的人多的是,我可是头一个与你说的,这其中有多大利润不必我再说了吧。”
“不必不必。”许言礼忙摆手,语气又恭敬了三分,“只是……他与那些人惯于伺候的不一样,您得容我劝劝。”
“行。”利维笑得大方,举了举手中几乎燃烧殆尽的雪茄,“我的抽完了,你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