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压枝低(36)
这是姓还是名,还是其他什么的,无从得知。
但所有线索就此断了,要么是孟冬本就清白,要么就是他身后有一只大手,能通天的大手。
为避免再深究下去引起怀疑,孟冬这边他先按兵不动,那么林知许呢?
如果他孤身一人陷入险境,那么他背后的人会不会出手,他自己又是否会撕下面具。
所以当林知许好奇地看向江南时,他心下一动,顺势而为,一路招摇地引来了人拐子,然后再不着痕迹地留他一人。
明明只是临时起意的试探,却好像事先演练一般太过顺利。
段云瑞幽深的双眼藏在黑暗之下,锁定在那间破落的小院上,他在等,等一个结果。
手无意识地探进怀里,直到碰到刚买的怀表才微微一怔,指腹反复摩挲过凹凸不平的纹路,这种久违的,熟悉又陌生的触感突然让他产生了少有的踟躇。
十年前的自己没有信守承诺,他并没有去客栈救阿棠,他大概是紧握着那块怀表从希望到失望,然后是绝望吧。
自己没有去救他,就如同现在。
蓦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响起,月夜下一个有些单薄的身影靠近了那间院子,犹犹豫豫,跼蹐不安,手里提着个网兜,里头还装着三个梨。
段云瑞屏息,眉心紧蹙,竟看不透了。
出现的人,怎会是白静秋?
第40章 阴差阳错
许言礼没想到这么晚了白静秋竟不在家里,廖妈妈虽心虚,却仗着人不在理直气壮,说白少爷就这么径自出去了,也没说去做什么,总之好久没回来。
以往每到集市白静秋就嫌烦,按他的脾气是决计不会出门凑这个热闹的,是临时起意,或者……遇见了什么事?
许言礼压下了心中隐隐的不安,他独自在屋里坐了会儿,觉得有些闷,又下来到了院里,靠在门边点了支烟,朝对过儿热闹的主街看过去,
“非要住这破地方,乱糟糟的。”
许言礼狠狠抽了一口,一明一暗的火光引了对面一个人的注意,仔细瞧了瞧凑了上来,躬身塌腰,一脸谄笑,
“三少爷来了,白少爷还没回来呢?”
“你看见了他?”
“可不,白少爷平时不怎么出门,我也是觉得稀罕多看了两眼。”这人见许言礼愿与他搭话,高兴的两眼放了光,“不过我不是在这儿看见的,是在大街上。”
这人似乎想起什么,神色一僵,有些犹豫道,“我看见白少爷买了梨往回走,突然就愣住一直朝弄堂里头看,我好奇随着他看过去,见是麻子他们几个扛了个人过去,白少爷就那么盯着,神色不是太好,感觉好像认识。”
许言礼一直靠着门框的身子直了起来,凑在唇边的烟顿了下,才放进口中,“什么时候瞧见的。”
“哟,可好些时候了。”这人神色凝重起来,满腹担忧的模样,“我当时也没一直看着他,买了几样东西再抬头白少爷就不见了,我还以为是回来了,这还没回来不会是……”
许言礼心头倏地一沉,他拧着眉头思忖少倾,将烟碾灭在了脚下,“这个麻子是干嘛的,一般都在哪儿活动。”
夜色愈发沉郁,十里铺的深处没通电,房屋、树木、路边的一块石头,都成了黑暗的一部分。
灯油最近贵了不少,这个时间没有哪间屋子还舍得点灯,只除了一户,窗纸映出了昏黄的灯光,和人影的晃动。
一只手按在林知许身上的时候,他忽然“惊醒”了。
面对已经色欲熏心的男人,他看似害怕地一躲,巧妙地钻出了男人身下,可这张木板床就只有这么点儿大,躲避也不过是拖延一点时间罢了。
林知许没在等谁。
父亲是不可能来的,他绝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暴露了与自己的关系,能塞一把刀,已是最大的仁慈。
至于段云瑞,自己会将戏演到最后,若他不来,那这任务便就此断了,不复相见。
林知许红着一双眼惊恐地哭着,心下却愈加冷然。
自己所遗憾的,应该是那只差一点就拿到的表吧。
所以不论从前还是现在,他都差那么一点。
当初父亲挑他的时候,大概是忘记算算他的运数,真不是一般的差。
屋内传出动静的时候,段云瑞借着月光看了眼腕上的手表,目光自持冷静,只有拇指好似在无意识地搓着捏在手里的怀表盖,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就在里面出现哭声的一刹那,站在门外的白静秋骇了一跳,踟蹰了少倾竟转身跑了,就好像他出现在这里根本是个意外。
段云瑞无暇顾及他,却敏锐地察觉自己随着屋里传出的哭泣和求救声,喉头愈发的紧。
怎么他的人还不来,难道已经放弃了他,还是说自己所怀疑的一切都是错的。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腕表,却依旧没有施令。
“少爷……?”
宋焘有点沉不住气了,他绷直了身子试探地开口,却又瞬间变了脸色,与段云瑞对视一眼,将身影隐进了最暗处。
脚步纷沓,来势汹汹,没有任何的隐藏,只这走在前面的人却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怎么会是许言礼?
心头的震惊仅仅停留在了轻抿的双唇,段云瑞身形未动,手指翻转,将一直置于掌心的怀表放回了兜里。
一言未发,可宋焘却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寒意,他合上了因为惊讶而张开的下巴,手摸向了腰间的枪。
轻掩的门被一脚踹开,一声枪响后,窗上只能见得里头人影来回晃动,紧接着又是两声枪响。
片刻之后,只见许言礼黑着脸出来,身后的手下扛着林知许从门里出来,因不断挣扎而被击中后颈后瘫软下来,几个人迅速消失在了暗无天色的小路中。
浑身是血的林知许被扔在一楼的过道里,廖妈妈吓得躲进了厨房不敢出来,而白静秋苍白着一张脸站在楼梯上,也惊得手足无措,
“我正打算去寻你去救人,怎么就已经救回来了。”白静秋快了两步蹲在了林知许身旁,“这是伤着哪儿了,快去请大夫!”
“不是他的血。”许言礼轻嗤一声,没好气道,“我还当你被那几个地痞给劫了,谁知竟是把他给救了。”
就因为这个妓子,他被父亲好一顿收拾,说他张扬惹事,不务正业,将他的赌场和地下钱庄全都给散了,导致现在手头都拮据不已,还让他成了他人的笑柄。
他带回来本想挟持一下段云瑞,可到了细想,依照段云瑞的本事若想救又怎会救不到,必然是给弃了,带回来实属晦气。
“不管怎么说他不过是个无辜之人。”白静秋稍微检查了下,身上的确是无伤,他让廖妈妈端热水来替林知许擦拭,又拿了自己的衣裳替他换上。
许言礼瞧白静秋竟还这样仔细帮他,心头起了一阵难以抑制的猜疑,“你做什么还替段云瑞护着他的人?你可知前几日我刚准备收了一个织造厂,又被他给截了胡,怎么这出口的绸缎生意姓段的都想垄断了不成!”
白静秋是有些许心虚的,毕竟当时一时冲动追了出去,也的确是因为段云瑞,“你瞎猜忌什么,我不过念他可怜罢了。”
说着,白静秋起身近了许言礼,在他略显炽热的眼中轻轻环臂,靠了上去,“你救不救他的,我又何必在乎,不过是人既然救起来了,我是狠不下心不管。
“我在乎的是,你以为他们劫的是我,想救的我,想带回的也是我。”白静秋含笑,轻轻触了下许言礼的唇角,“这样就够了。”
许言礼心神蓦地激荡,就把人往二楼带,可刚走了几步忽地想起来什么,
“等着。”
说着他到院里吩咐着,朝仍俯卧在一楼沙发上的人看了一眼,“去办吧。”
“怎么?”
“没事。”许言礼扯着白静秋上楼,不让他再往下看,“我让人给他送出去,段云瑞要拿他当个物件儿,肯定能找着。”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了二楼的拐角处,片刻之后,两名手下抬了着林知许放在了车后座,启动了车子驶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