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压枝低(40)
但这丝凉意并不能维持很久,胸膛与后背紧贴,他们交换着温度,耳侧被气息扑打的发痒。
林知许被压得微微前倾,胸口硌在桌沿上,挤压的疼痛让他蹙起了眉,想退后些,却发现身后的人根本不容他有任何的动作。
“这两天都没好好吃饭吧。”桌上摆放整齐的筷子被拿起,放进了林知许手中,“特意让厨娘做的,喜欢吗?”
林知许深吸了一口气,把虚握的筷子紧了紧,他犹豫着,想去夹那盘厨娘特意调制的小菜,可筷子伸出去一半,顿住了。
段云瑞想看的并不是这个。
林知许的手滞了少倾,最终迟疑地选择了一块烤麸,凑近唇边。
就只是凑近,后脊便忽地一阵麻,牙根处一阵又一阵的酸痒。
林知许眼睑轻颤着阖起,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密室,幼小的自己被牢牢绑在架子上,面前是整整一盆晶亮的白砂糖。
曾经让他垂涎欲滴,求之不得的美味,却在那一刻开始成为酷刑。
他越是挣扎,绳子就勒得更紧,他闭口不张,就会被捏住鼻子,被击打腹部。
总之他只能绝望地将嘴张大最大,任由那粗粝的糖粒带着令人窒息的甜,磨着口腔的每一寸,划过喉咙,实在咽不下去了,就化成糖水灌进去。
源源不断,无法喘息,像是永远不会停止的绝望。
“好孩子是不可以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的,你喜欢吃糖,父亲给你。”
泪水在这一刻瞬间崩塌,不是因为眼前的痛苦,而是那个萍水相逢,却愿意出手相救,借口带他去买糖饼逃离的少年。
那个说一定会去救他,却在他苦苦等了一晚也没有出现的人。
从没有一个晨曦的到来会让人如此绝望,但也正是那一刻,他懵懂地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最痛苦的从来都不是已知的绝望,而是曾经有过希望。
回忆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林知许猛地一颤,恍惚的双目聚焦在眼前,紧咬的牙关松开,筷尖送入口中。
吸满汤汁的烤麸充斥了口中的每一个角落,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牙根瞬间酸软。林知许桌下的手攥得死死,根本没嚼,迅速将口中泛着甜的绵软囫囵吞了下去,手下意识地去拿茶杯。
“吃饭的时候喝茶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指背轻轻一推,那杯救命的茶就推到了够不着的地方。
林知许呼吸微滞,强压下了心头翻涌的不适,他想说些什么,可不过刚转了头就被狠狠钳住了下巴,逼迫他看向碗里莹润饱满的汤圆。
“这汤圆从馅到皮,都是厨房自己包的,听说是新来的这个厨娘家里不外传的秘方,极为香甜。”白瓷汤匙与碗底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一颗白胖的糯米圆子被舀起,送到了微颤的唇边,“尝尝看?”
这不是一句询问,林知许很清楚这一点,段云瑞看出了他对甜食的恐惧,这不过是一场逼问的开端罢了。
林知许紧咬着牙,眼眸抬起,映入眼中的是桌上整齐摆放的西式餐具,刀叉俱全,如果寻着机会,足以让人毙命。
一滴汗水滑过眼角,他眯起了眼,将头低下,唇轻触到了温热滑腻的糯米皮,林知许滞了滞,微吸口气,谨慎地咬开一个小口。
甜腻的馅料顺着缝隙滑入口中,林知许头皮发麻,在感受到钳制自己的力量松弛的瞬间猛然转身,用力拉下了身后人的衣领,吻上了那双猝不及防的唇。
呼吸在刹那间交错,段云瑞只是滞了一瞬,微微睁大的双目敛下,毫不介意地启了双唇,任由林知许将口中的香甜不遗余力地渡给自己。
以往哪怕是情到浓时,也不过是蜻蜓点水一般的轻吻,现下这样各怀心思,反倒水乳交融一般,动了真格。
林知许忘情地站起,紧接着像是被如此激烈的深吻软了脚,向一旁倾斜着踉跄了几步,在堪重负之下被仰面压倒在洁白的桌布上。
哐地一声,一旁的碗碟相互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就连汤汁也摇曳着洒出了些许。
不过现在根本无人在意。
“嗯……”
辗转的呻|吟从喉中倾泻而出,林知许的背部随着空气的掠夺难耐地弓起,他试图推开,换来的却是更加肆虐地侵入。
砰的一声,挣扎无果的手拍打在桌面,桌布被用力攥紧在了掌心,那排整齐摆放的西洋餐具被拉得移了位,冰冷的金属砸在了骨节上,激得林知许脊背一颤。
偌大的餐厅回荡着连绵不断的鼻息与轻咽,林知许的一只手臂忘乎所以地紧揽住了段云瑞的肩膀,而那一只紧攥着桌布的手慢慢松开,翻转,轻动。
将那柄不算太锋利,但足以杀人的餐刀握在了掌心。
他只要速度够快,就能将这把刀稳稳地扎进段云瑞脆弱的颈间,这是对抗力量悬殊的对手最快,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当然从脑子里迸出这个想法的同时,林知许就知道,无论成功与否,自己是肯定无法活着离开。
虽然未能完成父亲的心愿,但他若真能杀了段云瑞,想必也利大于弊。
长时间的缺氧让本就还未好透的林知许心慌气短,头脑也开始眩晕。
不能再拖延下去。
他陡然握紧了刀柄,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了这一只手臂上,只需电光火石之间,他就能让这个男人当场毙命!
然而一直紧闭的双眼蓦然瞪大,刚欲抬起的手腕被重新重压回桌上,手腕上剧痛袭来,掌心被迫摊开,刀柄滑落。
已经泛疼的双唇终于被放过,林知许不由自主地的剧烈深喘,可胸口的充盈并不能平息心脏的狂跳,他眼看着段云瑞喘息着,俯身靠近,一点点压下来。
背部已经完全贴在了桌面上,可段云瑞好像仍不满足,像是要把他嵌入一般贴紧,而后在耳边,说出了让他寒入骨髓,灵魂都几乎抽离的一句话,
“我知道你是谁的人。
作者有话说:
①:烤麸就是面筋切成小方块做的一道菜,其中有一种做法是蜜汁烤麸,甜甜的。
本周榜单出来啦,根据任务本周日会加更一章,就只有周三休息一天啦宝宝们。
第45章 他不要我了,少爷要吗。
他知道,知道什么,知道多少!
这一刻喘息还未歇,时间却好似瞬间凝固。
这样近,就连睫毛都根根分明的映在段云瑞眼中,林知许那稍纵即逝的惊惶与紧随其后的故作镇静,又岂能逃过他的眼睛。
“少爷在说什么?”
双手的手腕已被牢牢钳制,拉过了头顶,就连垂下的两腿之间也被段云瑞的膝盖制住,整个人被牢牢钉在了餐桌上一般,动弹不得。
方才的激喘已渐渐平复,虽然命已全然在他人手上,林知许却还是微抬着下颌,貌似不解地问着。
这真是一双漂亮的眼睛,许是肤色浅,眸色也比旁人浅些,头顶上星星点点的光轻易地穿透了眸底,好似琉璃般纯净清透。
段云瑞很喜欢林知许的这双眼睛,他回想,大约第一次见面留下他,就是因为这双眼。
纯然如玉,现在仍是。
但现在这双眼睛显然已经无法保持懵懂,枪管抵上额头的同时,漆黑的瞳孔微微紧缩,喉结滚动。
骤然加速的脉搏根本逃不过与之紧贴的指尖,头顶暗哑的声音似笑非笑,却蕴蓄着极端危险的气息,
林知许松开了无意识紧咬的牙关,轻轻吐出一口气,阖上双眼。
甚至主动将额头向上抵了抵。
不用管段云瑞到底知道了多少,他既已知道自己是奸细,必然是杀心已定,又何必回答。
一枪毙命,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痛快的死法,何乐而不为。
“若不是我,你已经被许言礼扔进滁江,他已经不要你了,你还要为他守节不成?”
指尖轻颤,呼吸停滞。
许言礼?
怎么会是许言礼?!
林知许心头震动,却在刹那间串联起了一切。
那晚不知因何会出现的许言礼,让段云瑞误会了自己是他的人,而自己险些被丢进江里,也让他误以为自己已成为了一枚无主的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