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剂效应(39)
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但我确实很好奇,他不生病的时候,是什么样。我还没见过呢……”
作者有话说:
【更新微调一下】下周改成二四五七更新哦,就是相当于把一三挪到了二四
咱戴老师这睡美人当得有点久了,下章就让他醒过来,下周二见~
哦对了,之前忘说了,戴岚所有学术经历都是我瞎编的,大家不用上知网去搜,搜了也没有(因为我还真搜过),还有就是,如果宝们刚好有研究拉康和福柯的,请你们一定要高抬贵手饶过我,我学的都是非常肤浅的皮毛,咱就是说术业有专攻,我目前阶段只能写成这样了哈,鞠躬~
第二十九章 浪漫的死法
宋意喜欢听别人聊戴岚,感觉那是他没被自己看到的另一面。
而无论从哪个角度,宋意都觉得戴岚是完美的——这种完美很具体,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人,走到了你面前,可听、可见、可触碰,甚至还会叫着你的名字,抱着你不撒手……
太具体了,反倒有点不真实。
爱一个抽象的人类很容易,而真正爱上一个具体的人,需要太多的勇气和信心。
宋意有时候感到很恍惚,因为戴岚就像是他心中全部抽象美好的化身,可他明明是一个真真切切存在的人。
宋意甚至很想听别人说一些戴岚的缺点,好让他把心里这个“完美”给祛魅了。
可他听不到。
所有人眼里的戴岚都是优秀的、是出类拔萃的、是人群中最耀眼的。
而更可怕的是,其实宋意自己才是最接近戴岚身上缺点的人——戴岚身上的那些悲观、消沉、忧郁、冷淡的情绪,早已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宋意面前。
而这些缺点,宋意偏偏很喜欢。
悲观穿在戴岚身上,就像是香奈儿五号喷在玛丽莲梦露身上,如同希腊神话一般,有着完美、完整、匀称的古典性感。
这对宋意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诱惑。
宋意能体会到蒋新明所描述的戴岚的学术魅力,他几乎是从十年前就被戴岚身上这股气质吸引到了。
十年前,戴岚那篇“现代社会偶合家庭”的论文最火的时候,宋意还在读硕士。他当时看完论文,就把里面引用的小说找来读了。
直到现在,宋意都记得书里的一个片段——有个女人问佐马西长老,她说:“我越是爱整个人类,就越是不爱具体的人。我在梦想中常常满怀激情打算为人类献身。一旦有此必要,或许为了人们,我真的敢于走向十字架。然而,我根据经验知道,要我跟什么人共处一室,我连两天也待不住。”
就是因为这段话,宋意第一次去思考:自己学医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宋意发现自己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或许是因为家里面都是医生,而且都是精神科医生,宋意就没想过别的职业路径,骨子里面流淌的就是救死扶伤的医者本性。
宋意很关心自己的病人,愿意为他们牺牲自己的时间和情绪,“三院活菩萨”的外号不是空口传出来的。
但在宋意眼里,所有的病人都只是一个“病人”,是一个接受自己关怀的抽象存在。
换句话来说,宋意需要一个载体,去收纳自己的抽象的爱。
书里说,越是爱抽象的人,就会越是会憎恨具体的人。
对于宋意来说,病人就是抽象的人类,而感情就是具体的个体。
戴岚没谈过恋爱就对感情没有期待,这点挺让宋意意外的。
毕竟他自己是在谈过两次之后才失去期待的,还觉得这是及时止损。相比之下,好像戴岚比自己聪明多了,直接规避风险,连损都没有。
宋意有时候回顾起自己之前那两段失败的感情经历,会觉得它们像是复制粘贴似的,都一个样——每次都是没超过三个月,他就会主动提出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以至于宋意觉得感情就像是在画圆,和丢手绢差不多,一旦抓住了对方,就会看到他摘掉外壳,看到他逐渐露出缺点。
宋意是个完美主义者,他接受不了有一丁点裂痕的感情,更接受不了一个不完美的恋人。
可人都是有缺点的,有这份偏执的人,那注定在感情生活中要没有期待,做好形单影只地过一辈子的心理准备。不过这样倒也没什么不好,日子两个人过也是过,一个人过也是过,一个人还更自在些。
直到遇到戴岚,遇到这个连缺点他都觉得是完美的男人。
好不容易遇到,宋意就想试着去留住他,即便是这个人,一直在躲着自己,可他仍然想试试……
从除夕到初二,宋意在戴岚床边守了他两天两夜。
戴岚醒来把宋意撵走后,自己就坐在床上发呆了两天两夜。
茶饭不思,水米不进,连药也不吃,谁跟他说话都不搭理,就一个人披着毯子,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望天,也不知道在想点啥。
戴岚家在16楼,能坐在床上望到的景实在有些枯燥,无非就是对面的楼和半截的天,以及小区远处的绿化带。
日升月落,窗外的风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戴岚这么盯着窗外看,褚知白好几次都以为他是想寻短见,从16楼直接跳下去什么的。
但无论问他什么话,戴岚都不回答。
眼瞧着宋意去医院值班连轴转了,一时半会都没人能治得了戴岚了。
褚知白是要被他气爆炸了,家里一堆破事等着他回华阳处理呢,褚怀旭催了好几次,他都给推了,结果戴岚就在这给他演死人。
褚知白这两天是好说歹说地跟戴岚摆事实讲道理,嘴角都给说起皮了。到头来,还是陈玄墨让戴岚开的口。
陈玄墨觉得褚知白简直有病,让戴岚开口说话可太简单了,就顺着他说呗,扯什么花里胡哨的废话,谁爱听啊。
对此褚知白表示,果然还是精神病最懂精神病,他这个正常人就不该狗捉耗子多管闲事。
初四晚上,陈玄墨去戴岚卧室转悠了一圈,然后坐到了他旁边,跟戴岚一起望了会儿天,和他说:“岚哥,明天就下雪了。”
戴岚没说话。
但陈玄墨觉得戴岚没说话是在等后文,而不是真的不想说话,于是他接着说:“下雪之后,窗外的风景就不一样了。你害怕吗?”
戴岚依旧没说话,但后脑勺动了一下,像是回魂了。
察觉到戴岚听进去话之后,陈玄墨就开始自言自语:“我害怕。我喜欢重复的景色,稍微有一点变动,我就会没有安全感。下雪会害怕,下雨会害怕,雪化了会害怕,天晴了也会害怕。”
“我害怕的事情有很多,岚哥,你怕什么呢?”
戴岚空洞的眼睛突然动了动,然后缩紧了身上披着的毯子,茫然地说:“我怕我死得不够浪漫。”
陈玄墨听到后很平静,没什么情绪波动,仿佛在听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回问的时候语气都很随意:“嗯?那岚哥你想怎么死呢?”
戴岚自嘲地笑了一声,说话时,眼里充满了落寞:“算了,反正不可能了,说了也没意思。”
陈玄墨懂了,轻声问道:“是和宋医生有关吗?”
戴岚“嗯”了一声,然后说:“他可能这辈子都不想见到我了。”说完,他扬起下巴,抬着头,无奈地叹息道:“也挺好。”
“去找宋医生吧。岚哥,他是喜欢你的。”
戴岚摇了摇头:“并不是所有互相喜欢的人都会在一起的。”
“那你舍得吗?”
“不舍得也没办法。”
戴岚莫名其妙地笑了两声,他身上裹着深棕色的毛毯,毯子上露出的脖颈泛着病色的白,血管如同大理石上斑驳的纹路一样,脉络交织着既纠结又挣扎的生命。
戴岚觉得自己像是一条盘在枯木上的蛇,不爬行,不捕食,就这么无欲无求地盘在枯木上发呆,冷血地窥探周遭的世界。
因为冷血,所以窥探到的世界,他觉得和自己有关,又没那么有关,有意义,又没那么有意义,无非是一个苟延残喘的生存空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