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梨(32)
语调一如既往的沉稳,带着温柔至极的坚定维护。
黎于安下意识地对准了晏岑的视线,忽地想起了不久前那个突然的拥抱,以及伴随着拥抱落下来的那句话——
“我信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给你托底。”
四目相对间,黎于安慌乱的心在无声中被稳稳托住,那是他没办法拒绝的依赖。
脚步声再度响起,打乱了走廊里片刻的安静。
裴意最先看清为首的高大身影,连忙起身招手,“哥!”
“小意!”
秦以舜大跨步走了过来,第一时间将裴意护在自己的保护范围,“没事吧?”
黎于安默默打量着眼前这道相对陌生的冷峻面孔,心尖涌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
秦以舜是退伍军人,也是裴老爷子的外孙。
裴意曾经和他透露过,表哥秦以舜是个十足的“弟控”,护起短来那是丝毫不马虎,就连薄越明都得让他三分。
秦以舜敏锐捕捉到黎于安的打量,犀利的眸光缓了些,“你就是于安?”
黎于安正准备回答,就被又一道焦急声给打断了——
“老爷子呢?在哪里?”
裴如章夫妇急忙忙地赶了进来,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知消息赶来的安阳。
不算宽敞的医院走廊瞬间挤满了人。
“刚在医院门口碰到的,我们就前后脚进来了。”秦以舜直接和这三位长辈划清界限,扫了一圈后切入正题,“老爷子现在什么情况?”
晏岑不愿让黎于安再回忆刚才的痛苦,代替回答,“进去半小时了,还没出来,我们今天正好和小黎总有项目会议,所以赶巧遇上了。”
“爸,妈,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爷爷。”
裴焕寻声走了出来,他一双眼眶隐忍得通红,愧疚感更是溢满了全身。
从刚才起,他就一个人待在抢救室门外。
站在人群最末的安阳一看见裴焕的泪眼,顿时心疼不已,恨不得立刻拨开腿、跑到亲儿子的身边安慰。
“……”
黎于安目睹安阳的反应,心又凉了半截。
从决定搬家到现在,安阳只来找过他一次,还是为了那可笑的亲子鉴定,如今他们这对“母子”再一见面,对方好像连余光都忘了给他。
黎于安溢出一声苦笑,误打误撞入了安阳的耳朵。
安阳停住步伐,只能讪讪开口,“小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黎于安偏过视线,没有理会她的提问。
与此同时,邓秀亚一直看着黎于安,情绪也起伏得厉害,她从生日宴那天就逐渐空洞的心,好像急速长出了血肉。
沉默散开。
每个人都装着各自的心思,压抑就像是越吹越鼓的气球,总会有瞬间爆炸的那一刻。
裴如章环视一圈,将目光定定落在裴焕的身上,“小焕,你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焕依旧红着眼眶,仿佛自责不已,“爷爷他执意想和黎先生见一面,我拗不过,就、就带他去了。”
裴如章明白了什么,“亲子鉴定的结果今早出来了?”
裴焕艰难点头。
自从生日宴后,黎于安就一直拒绝着、不肯配合双方的亲子鉴定。
后来还是安阳在卧室找到了他掉落的毛发,暗中交给裴家做了亲子鉴定,鉴定结果是今天早上才出来的,所以裴老爷子才会着急着上门。
彻底确认真相的邓秀亚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眶酸了又涩。
她很想要冲上去抱抱从出生就没有能好好疼爱过的儿子,可一想到自己在对方生日那天的冷嘲热讽——
她又就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巴掌!怎么能说出这么刻薄的话呢!
“爷爷是去说服黎先生回家的,他说想要好好弥补这些年的亏欠,但是黎先生说什么都不肯认裴家,讲了一会儿就有点不愉快了。”
“……”
黎于安垂落在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头,却无从反驳——
对方陈述的确实是真相,可是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奇怪?让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憋屈感!
裴如章深深地看了黎于安一眼,再问,“然后呢?老爷子平日身子骨那么硬朗,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摔倒昏迷!”
“黎先生想要走,但爷爷不让,然后就出了事。”
裴焕简述,这话给了人很多遐想的空间。
军人出身的秦以舜最受不了这说一半、藏一半的言论,他直视着裴焕反问,“你的意思是,老爷子之所以会摔倒昏迷,是因为黎先生推了他?”
“……”
裴焕看着黎于安欲言又止。
暗含情绪的目光像是在替对方隐藏着什么,更像是在无声的埋怨和控诉。
黎于安只觉得有口难言,一味复述,“我只是挣开了而已,没故意推他!”
裴焕垂眸,“是,是我为了及时阻拦,爷爷身子骨再硬朗,但力气终究是比不过我们年轻人的。”
“……”
裴意看着裴焕这精彩绝伦的表演,提醒,“监控。”
晏岑瞬间捕捉关键,立刻替有口难辩的黎于安说话,“也对,我记得YWY工作室各处都有监控,休息室应该也安装了?到时候调出监控一查便知。“
“而且,我看裴老爷子刚才的症状更像是心脏病发,不是磕伤导致了昏迷。”
“……”
裴焕对上晏岑镜片下的审视,垂落的眸光瞬间掠过一丝惊慌。
他明面上不动声色,脑海却在回忆刚才局面——
黎于安确实挣脱了裴老爷子,但力度算不上“推”,只是后者莫名其妙犯了病、僵着没能站稳。
原本站在后方的裴焕是可以及时搀扶的,但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涌现出了一个来不及细想的邪恶念头。
裴焕小幅度地偏侧过了身子、假装来不及扶稳,任由裴老爷子摔在了茶几上、又倒在了地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也太突然了。
裴焕被恶念裹挟,等待再反应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他只能趁着晏岑等人赶来前,将一切都推到了黎于安的身上。
此时此刻,裴焕的脑海像是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涌现出了无数种想法——
监控?
他事前怎么没看见?
万一监控拍到了他后退的画面,那该怎么办?
不对,如果有监控作为证据,黎于安怎么还会担心成这样?
“……”
裴意盯住了裴焕在短短几秒内的细微变化,明白其中一定有鬼,“撒谎!”
休息室是有监控,但角度不一定拍得到那么多。
他之所以指明“监控”,就是想要诈一诈裴焕的反应,即便对方隐藏得再好,但对于未知证据的第一反应的恐惧还是存在的。
这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裴焕的身上。
裴焕呼吸一紧,高声辩解,“我没有!我能撒什么谎?”
秦以舜深不可测的视线从裴意脸上转移,看向了裴焕,他比在场任何人都更早看透后者的为人,“那你心虚什么?”
面对这声逼问,裴焕借题发挥,“大哥!我知道你偏爱小意,但你怎么能因为他不清不楚的一声控诉就怀疑我吧?”
“我一直将你们、将老爷子当成亲人,他出事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和你们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所以我就活该背锅?”
裴焕红着眼不甘控诉,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当成亲人?”
秦以舜听得出裴焕在偷换概念,完全不上当,“你小时候将裴意推下楼梯的时候,想过他是你亲人吗?”
“……”
裴焕闻言色变。
在场的三位长辈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事,注意力不由都集中在了裴焕的身上。
秦以舜的说话声还在继续,“因为嫉妒而心生恶念,裴焕,你从小就被养成了薄情寡义的性子,不过就是会讨老爷子开心、表面做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