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之年(34)
“苍蝇不叮无缝蛋,要不干嘛举报他不举报我嫖娼啊?”
俩片警看着眼前这张的老脸,嘴角一阵抽搐。
最近一段时间,附近几条胡同出奇的四海升平。既没有迟交垃圾费的;也没有违反计划生育不上环的,连个随地吐痰的没抓着,把钱大妈闲得直挠墙。直到那天她从「群众意见箱」里翻出个举报卖淫嫖娼的小纸条来。上面说23号院的陈磊最近天天晚上在家“找鸡”。天天俩字还特地加黑加粗了。老太太见着仇人分外眼红,立刻就来了精神。
所谓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为了不打草惊蛇,她特意没知会别人,专等夜深人静了跑到派出所去,死说活说拽上值大夜的俩片警就冲了过来。
这时候,张大爷张大妈披衣服也出来了,一听是来抓卖淫嫖娼的,都挺震惊。
“老姐姐您搞错了吧?姆们院儿都是正经人啊。”
“正经怎么不敢开门啊!我看陈石头屋里就是藏着鸡呢!”
一旁的秋实不懂什么是“卖淫嫖娼”和“鸡”,但他能看懂眼前岌岌可危的情况。此时此刻,在陈磊屋里的是周莺莺。而这老太太半夜带着警察来砸门,分明就是专程来欺负人的。想到这里,秋实咬紧嘴唇便要上前。
“你别去,”徐明海狠狠拽了一把秋实,示意他,“看我的!”
钱大妈满嘴鸡鸡鸡地还没说完,就从黑暗里蹿出个影子来。然后她一个猝不及防,直接被撞倒在地。钱大妈老眼昏花还以为是条抽风的大狗,等被叶小鹏搀扶起来,她定睛一看原来是胡同里有名的闯祸大王徐明海。
“你……你……”
她哆哆嗦嗦还没说出一句整话,徐明海便冲着他作扇翅膀状:“你才鸡呢!老母鸡!吃饱了撑的半夜不睡觉跑这儿打鸣撒癔症!”
“小海,怎么说话呢?”片警小七假装教育孩子,“母鸡下蛋,公鸡才打鸣呢。上半天学都学着什么了?”
钱大妈听了更生气了,于是扯着脖子跟徐明海杠上了。
钱大妈:“小王八蛋!”
徐明海:“老嘎奔儿的!”
钱大妈:“哈巴狗戴串铃,冒充大牲口!”
徐明海:“老太太喝稀粥,无耻加下流!”
由于俩人骂街的动静委实太大,连隔壁院子的人都睡眼惺忪地凑到了大门口来看热闹。
就在钱大妈才尽词穷,气得险些要心脏病发的时候,面前的屋门突然开了条缝。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除了俩孩子,所有都下意识地伸着脑袋外里瞅。
只见陈磊穿着件居家的衣服走了出来,一脸没睡醒的样子。他随手关上门,皱着眉头说:“嚎丧什么嚎丧,哭坟呢?”说完一招手,把俩孩子叫了过来。他一手按一个,问道,“这么晚了不睡觉,明天怎么上学?”
“都赖这老妖怪!”徐明海盯着钱大妈,撂下狠话,“回头我要是期末考褶子了,别怪我拿弹弓打你们家窗户!”
“哎呦喂,你个嘎杂子琉璃球儿!还上学考试呢?玩勺子把儿去吧!”钱大妈插着腰,吐沫星子乱溅。
陈磊冷只斜眼觑着她,也不搭茬。
“哥,”小七走上来,一脸为难地解释道,“没辙,群众举报,必须得过来一趟。您屋里要是没人我们就撤。”
“七儿,哥屋里有人。”陈磊说。
“哈!说什么来着?”钱大妈志得意满,“广大人民群众的眼睛永远是雪亮的!”
然后他看小七和小鹏还愣着,便催促道:“我说,还等什么呢小哥儿俩?金色盾牌热血铸就,危难之处显身手!给我上!上!”
“钱大妈,我俩狗啊?”小七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问陈磊,“哥,您给弟弟交个底,什么人?”
陈磊看了一圈近处和远处的脑袋,然后波澜不惊地回答:“你莺子姐。”
“嗨……”小七和小鹏互相看了一眼,随即露出个男人间才懂的笑来,“那八成是广大人民群众看走眼了,误会了。得嘞,我们这就颠儿。”
“啊?”钱大妈一看俩人要走,立马不干了,拦着他们急赤白脸道,“不是,这就不管啦?”
“这有什么可管的?”小七有气无力地摊开手,“大妈您也回吧。这大晚上的,您自己觉少睡不着,也别折腾别人啊。我们还得接着值班呢,功夫儿都耽误在这儿了,回头万一出了什么大案要案,算您的算我的?”
“就算不是卖淫嫖娼,也是……是那个乱搞男女关系!法律上有个讲儿……哦,对!非法同居!”钱大妈在这方面脑子特灵,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词。早年间严打的时候,她就身先士卒地参与过相关抓捕活动。
杵在一旁的叶小鹏无奈地捂住了脸。
“大妈,”陈磊看够了,开口问,“受累跟您打听一下,怎么着才算不非法啊?”
第30章 殊途半生,仍能同归
“得有结婚证儿啊!”大妈开始给所有人普法,“没证儿睡一块那就是耍流氓!大家伙儿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有人在院子外面起哄架秧子说是。
“噢,”陈磊点了点头,随即回头喊了一声,“莺子!”
“哎。”里屋传来轻轻的应答声。
陈磊:“咱有证儿吗?”
周莺莺:“应该有,我找找。”
钱大妈:“……”
过了没一会儿,周莺莺推门走了出来,把两个红本拿给了陈磊。此时,加上徐明海和秋实,四个人站在一起,活像是一家子。
“您老检查检查,看看是不是天桥儿底下办的假证儿。”陈磊把红本递了过去。
“行啊哥!”俩小片警立刻蹿上前来,眉开眼笑道,“这么大的喜事儿都不跟我们漏,看不起弟兄是不是?”
“你嫂子脸薄,老觉得满世界敲锣打鼓地提这事儿不好意思。”陈磊说完,又问钱大妈,“是真的吗?”
钱大妈红着脸把证儿塞回给了陈磊,音量一下子从喊口号变成了哼唧唧:“我哪儿看得出来真假?”
“千万别这么说,我瞅您挺火眼金睛的。”陈磊拿回结婚证,紧接着冲着里亮着灯的西屋喊了一句,“李艳东,你想看看吗?”
就跟声控的似的,“啪”一下,西屋立刻黑了。
“噢,对了,钱大妈。”陈磊把目光收了回来,喊住企图溜之大吉的人,“小辈儿结婚,您不得凑个份子?”
“回头的,回头的,呵呵。”钱大妈打马虎眼。
陈磊于是不再搭理她,直接冲着院门口喊道:“今儿既然大家伙儿都在,择日不如撞日,我就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我陈石头打小儿就喜欢周莺莺,喜欢了30多年了。现如今我俩领了证儿,不管摆酒不摆酒,周莺莺都是我媳妇儿,是我爱人。我知道这胡同里有人喜欢嚼舌根子,打听人家铺底下的事儿。没关系,兹要别让我听见,你们爱说什么说什么。但如果被我听见了,别怪街里街坊的我不给某些人留脸。”
外面立刻有人拍巴掌叫好吹口哨喊牛逼,热闹得好似球赛现场。钱大妈于是在众人的嗤笑中铩羽而归,心里把举报的傻逼骂了一万遍。
鸡飞狗跳的一晚就这么过去了。周末的时候,陈磊和周莺莺骑上车,带着徐明海和秋实,一同奔向前门大街。
此时正当晌午前,阳光暖洋洋地烘在人身上,闻上去有股棉花糖的甜意。于是坐在自行车后座的徐明海非常二缺地张大了嘴,用舌头和牙齿感受风的味道,十分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做弱智儿童欢乐多。
他们骑到灵境胡同的时候,陈磊抬手一指,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被空中浮游着的纸鸢吸引。四颗心仿佛一下子就被拴着飞到了碧空如洗的天上,随着这只色彩斑斓的凤凰自由自在地迎风飞舞。
前几天夜里闹出来的那出“卖淫嫖娼”事件影响力不小。以至于好多人都认为陈磊是故意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反正媳妇在手自信我有,就先故意瞒着,为的就是让说闲话的群众自我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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