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空释养娃记(90)
他缓缓抬眼，睁着火红的眼睛看着他：“这世上的平行世界何其多，下一次，你又要寻来哪一个李马，来做你的牺牲品？”
樱空释垂着眼：“他没有死。”
罹天烬静了一会儿：“我倒宁愿他就这样死去，樱空释……”
他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再说话。
他已经无话可说了，他对他很失望。
不仅仅是因为他让李马变成了这个样子，也因为他为了一段早应该放下的过去，而做出这么多不像原本樱空释应该做出来的事情。
樱空释每天都会抽时间去看一看李马，李马沉沉的睡着，他就坐在他旁边发呆。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李马有一天死了，他会怎么办。
他已经过了曾经决绝又冲动的年纪，如果李马真的死了，他也许已经没有力气去悲痛欲绝，他也不会再去重新找一个李马，他犯下的错，已经太多了。
他会好好的活着，怀着心里无尽的愧疚和后悔，一直这样活下去。
李马是在一个清晨突然醒来的。
这天灵儿和平时一样，帮他拉开厚厚的纱幔，让外面的光线透进来。
她先是帮他擦了脸，然后替他按捏手臂和脚，免得他长期不活动，肌肉萎缩了。
她正按得专心，却听得一个声音响起来：“你在做什么？”
灵儿惊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他，李马睁着眼，正有些茫然的看着她。
“李马，”灵儿十分激动，“李马，你终于醒啦！”
她重重的捶了他一下：“你怎么睡了这么久！你怎么每次都让大家为你担心！”
她又是哭又是笑：“你这个坏孩子！你多大啦，怎么总是这么让人不省心！你知不知道……”
她说着说着声音哽咽，几乎快说不下去。
在这幻影天里，除了樱空释和艾玛，就是她和李马最亲，虽然灵儿性格活泼，总是一副小姑娘的样子，但是李马是她从小带到大的，看见他这样颓废低迷的一睡不起，灵儿不知道偷偷流了多少眼泪。
灵儿又道：“你饿不饿？渴不渴？想不想吃东西？”
谁知李马看了她一会儿，却慢慢开口道：“你是谁？”
灵儿呆住了。
樱空释刚议完了事，便见灵儿守在刃雪大殿外四处张望，她看见他，匆忙的上前行了礼：“王，李马醒了！”
樱空释有些诧异，然而他脸上还未露出什么情绪，灵儿又接着道：“可是他，他好像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樱空释过去的时候，李马已经坐了起来，他半靠在床头安静的坐着，似乎有些出神。
他听见他们进门的声音，微微侧头，长期沉睡的青年有些消瘦，更显得眉眼深邃，下颌处的轮廓如刀削斧凿般，更显锐利。
可是当他看见樱空释的时候，眼睛里明显亮了亮。
樱空释在他面前站住，他看着他，他也看着他，一时之间，樱空释突然有些失语，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马却微微笑了起来：“释。”
樱空释愣了一下，有些疑惑的看着他，然后又带着几分疑惑看了灵儿一眼。
灵儿十分纳闷不解：“他刚刚明明不认得我，可是，他为什么还记得你。”
樱空释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就像李马还小的时候自己常常做的那样，他视线与他相平，放轻了声音道：“李马。”
李马也微微偏头，他看着樱空释的眼睛，嘴角微微扬着：“释。”
他眨了一下眼睛：“我好像，忘记了许多事情。”
“可是幸好，我还记得你。”
李马似乎真的失忆了，但是，他又并不是完全失忆。
他记得樱空释，记得自己的名字，但是樱空释问他之前的事情，他都一脸茫然，问他用赤凝莲做了什么，他用力的回想，然后眉头轻轻的皱了起来：“我不记得了，我只要一用力去想，就会头疼。”
樱空释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难道他拿走赤凝莲，仅仅是为了消除自己的记忆？
然而皇柝却另有看法。
“从医学角度上来讲，如果一个人受到严重的打击，他也可能会下意识屏蔽自己不愿去想的回忆，所以李马现在的失忆症状，或许并不是赤凝莲造成的。”
“那他到底拿赤凝莲做了什么？”
樱空释拧起眉头，那晚李马说的话，分明已经心存死志，他清楚李马的性格，他知道赤凝莲对自己的重要性，绝对不会仅仅拿它来做不完全消除记忆这样的事情。
可是李马什么都忘了，他似乎只记得和樱空释相关的事情，但是那些曾经伤过他的，两人之间曾经所有的不快，他似乎都忘记了。
李马沉睡了几个月才醒来，短时间内还不能下地，樱空释每次去看他，他都坐在床上微微出神。
樱空释问他在想什么，他便回答：“我在想，我们过去的记忆。”
樱空释滞了一下，他不知道李马现在的状态到底是好还是坏，但是他又有些庆幸，他曾经带给他的伤，似乎已经从他心底消失得干干净净，连一个疤痕都没有留下。
“李马……”樱空释迟疑着，“之前，我做过伤害你的事情，虽然你现在已经不记得了，但是，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李马静静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后，却温和的笑了起来。
“为什么要这么生分呢，”李马微笑着道，“不管你做错了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怪你。”
李马开始尝试着下地，他太久没有行走，肌肉有些不太适应，灵儿十分担心的在他旁边守着，见他行走不稳想要去扶他，李马却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她。
他很客气的对她笑了笑：“灵儿，谢谢你，不过我想自己来。”
灵儿心里说不清的疑惑，她总觉得李马十分不对劲，但是又不知道不对劲在哪里。
李马慢慢的走到了墙边，他抬头看着那里挂着的火红龙骨弓，有些微微出神，他又慢慢的走到了书桌旁，看着上面摆着的半成品泥丕，他将它拿了起来，在手里轻轻摩挲。
李马终于不用在自己房里吃饭，当他和樱空释一起坐在饭厅的时候，李马突然心情的很好的对他道：“释，我最近发现，每过一天，我都会多想起一些之前的记忆，每睡一觉醒来，我脑海里的东西就会再多一点。”
他有些高兴的对他道：“相信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想起所有的事情，所以，你不用再担心，我会没了记忆。”
樱空释的手顿住，片刻后他弯了弯唇角：“好。”
几天之后，李马便可以行动自如的来来去去，他是个在房里待不住的人，便一个人去了集市。
他在大街上行走，一路上都有人给他打招呼。
“李马，最近去哪儿了？好长时间没见你了！”
“李马大将军，你最近不来照顾蒙格大叔的生意，是不是找到了新卖家呀！”
“李马李马，我这里有刚摘的鲜花，最是清甜可口，给冰王买一些回去吧！”
李马看着他们的面孔，有些很熟悉，有些又很陌生，但是他也不着急，只是微笑着一一回应。
他在卖跳跳果的摊前停下，那里站着一个雪发女子。
“姑娘，我买一些跳跳果。”
那女子看了他一眼，给他装上一小篮子，李马接过来给了钱，又道了一声谢。
那女子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今天怎么这么一本正经的，什么姑娘姑娘的，叫姐姐！没大没小！”
李马眼睛微微瞪圆了，半晌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便提着跳跳果走了。
“咱们的小王子是不是终于长大了，知道害羞了？”
“谁知道呢，就跟转了个性子似的。”
李马提着跳跳果回去，又买了一束鲜花，他回去将鲜花插进花瓶里，又将跳跳果洗干净给樱空释端去。
樱空释看见他拿来这些东西的时候有些意外：“你怎么一个人出门了？”
“你知道我的性格，在幻影天闲不住。”李马笑着道，他将那束花看了看，然后摆在他的旁边。
“梗铃花又开了，虽然这花季季都有花期，但是还是三月的香味最好最醇厚，”李马道，“你一会处理政务累了，可以拿它垫垫肚子，补充一些灵力。”
樱空释看了他一会儿。
“你忘了，我已经没有灵力了。”
李马有些吃惊：“没有灵力？什么时候的事情？”
“有一段时间了，”樱空释顿了顿，又道，“你以后应该能慢慢想起来。”
李马在他身边坐下来，他静默了一会儿，然后有些歉意的道：“对不起啊，你失去了灵力这么大的事，我竟然都不记得了。”
樱空释心里微微一紧，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对自己说对不起。
李马又安慰他道：“不过没关系，就算你没有了灵力，但是你还有我啊。”
他将手扬了扬，笑着道：“我现在还有灵力，不论你以后去了哪里，我都可以保护你。”
樱空释看着他漆黑的眼睛，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他曾那样伤害他，让他连过去的事都不愿意想起，可是他仍然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如果他有一天想起那些曾让他难过的事情，到时候，他又该怎样撑下去，他经得起刀剑风霜，经得起坎坷挫折，但是他承受不起自己最信任的人，给他的重重的致命打击。
“李马。”
李马嗯了一声，认真的看着他。
樱空释的嗓子有些沙哑：“如果有一天，你想起以前的事了，你，你一定要记得。”
“我从来就没有看不起你，也从来都没有想要扔下你，你一定要记住。”
李马的眼神黯了黯。
“释，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情？”李马的眉头微微拧起来，“我看得出来，你有心事。”
“如果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可以告诉我，我受得住。”
可是樱空释看了他一会儿，却轻轻叹了一口气：“以后，你自然就会想起来的。”
李马又用带着探询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点点头：“好，那就等我自己想起来。”
李马的情绪在一天天好起来，他刚开始醒来的时候，似乎每天都很茫然，可是随着他记忆一点点复苏，他便慢慢有了活力，似乎又重新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上去。
他似乎十分坚定的相信着，等到他记忆完全恢复的那一天，樱空释所有的烦恼，都会迎刃而解。
他开始尝试着骑马，他看着灵儿牵来的兽马驹，有些好奇的摸了摸它光滑的鬃毛。
“它叫什么名字？”
“它叫踏雪啊，”灵儿笑着摸了摸踏雪，“这是王送给你的，是你最喜欢的座骑。”
“是吗？”李马笑着拍拍它的脑袋，“踏雪，这名字不错。”
他一翻身上了马：“我带它遛遛去。”
说着他一抖缰绳，便策着它扬长而去。
“喂！李马！”灵儿在原地跺着脚，“你才刚恢复不久，骑慢点儿！”
然而李马已经跑得看不见了。
他也会提了墙上的龙骨弓到演武场去，樱空释在高高的鹰嘴崖上站着，看着他张开弓，一支箭一支箭的射出去，每支都正中靶心，无一偏漏。
樱空释与他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多，他每天都有许多政务要处理，而且他也不知道，面对这样的李马时，又该用什么样的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