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空释养娃记(34)

　　他像小时候樱空释哄他那样，扬着嘴角笑道：“我不笑话你怕冷，你也别在我面前撑着，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让别人知道。”
　　樱空释嘴角微微弯起来，别人总要花费许多口舌的事，李马往往能三言两语就将他给说服。
　　只是李马成长得太快了，他还没满十五岁，却越来越懂得怎样体贴和照顾人，他每日守着他喝药，哄他吃养身的补品，给他保暖加衣，给他端茶送水，这次李马从守界使者营地回来，似乎变了许多，他像是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樱空释身上，也很少出去玩，也不怎么去逛集市了，这让樱空释觉得有些奇怪。
　　他却不知道，自从李马那次与秦南一番交谈之后，李马便对樱空释有了更深的一层认知，樱空释太孤独了，他看起来富有三界四海，受万民朝拜，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对他是真心的。
　　他在守界使者营地，秦南教他，不要成为冰王的身边唯唯喏喏的走狗，他回了刃雪城，无尘子教他，不要被眼前的表象所迷惑，永远不要相信冰王。
　　他是三界之中地位最高的人，然而人人都敬畏他，忌惮他。
　　李马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他知道秦南为他好，无尘子为他好，可是樱空释又何尝没有对他好，他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他来刃雪城的时候还小，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了，可是他还记得小时候他怕黑，樱空释拉着他的手哄他睡觉的样子，他被雪狼吓得胆战心惊，樱空释带他去见雪狼王，鼓励着他伸手摸一摸它的样子，他想家哭鼻子的时候，樱空释将他抱在身上，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用手指抚过他脸颊替他擦眼泪时的样子。
　　樱空释是个很冷清的人，可是每次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充满了柔和与关切，他很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可是每当自己学会了新的东西，取得了新的进步时，他的嘴角会微微的弯起来，漂亮如宝石一般的异色双眸显得异常有神采，他为自己高兴，为自己自豪，李马又不是铁石铸的心肠，又怎么会感觉不到他对自己的好，都出自真心。
　　或许是他正处在叛逆期，尽管李马对秦南与无尘子的教导都一副十分受教的模样，然而一回头，他却加倍努力的对樱空释好。
　　太多的人对冰王有莫名的敌意和恶意的揣测，李马为樱空释感到难过，又十分心疼，可是却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对他好，哄他开心，每次看见樱空释被自己逗得笑起来，李马便觉得，没有什么事情，能比让他笑一笑更重要了。
　　这日樱空释将手里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抬眼一看，原本总是守着他的李马又不见了。
　　他这几日都是一大早忙完了就来陪着他，但是一到快中午的时候，就没了人影，等得樱空释用饭的时候，他又会出现。
　　樱空释看见剑灵摇摇摆摆的从门口飞过，开口唤住了他：“李马去哪儿了，你看见他了吗？”
　　剑灵挠挠头：“没看见啊，会不会在厨房？”
　　樱空释想了想，便去了久不涉足的厨房。
　　果然，到处不见人影的李马确实窝在厨房，他正在专心的看艾玛切菜，艾玛一边切一边跟他讲注意事项，手该怎么放，该怎么下刀。
　　艾玛给他讲了一会儿，又让开到一边，将刀递给他：“你来试一试。”
　　李马拿过菜刀，对着面前的食材比划了几下，然后小心的慢慢切下去。
　　樱空释有些恍惚，眼前的画面像是和以前的画面重合在一起，那时李马也每日都这样泡在厨房，也是这样忙忙碌碌，给他做各种好吃的。
　　艾玛一边看着李马摸索一边鼓励他：“对了，就这样，慢慢切，将刀放斜了，这样切出来的菜才好看。”
　　李马依言将刀放斜了，艾玛道：“小心手！”
　　话音刚落，樱空释便听见李马嘶了一声，李马皱着眉头将手拿起来看看，却被突然快步上前的樱空释拽住手。
　　樱空释看了看他的手，突然回过头，拧眉冷喝道：“你们放肆！”
　　他平日里向来性情温和，这时骤然发火，原本清冷淡然的容颜顿时有了几分生动，他眉眼冷峻，那双十分漂亮的眼睛，此时眸中满是冷意。
　　周围宫女本来都在各自忙碌，突然听他这么一喝，顿时呼啦啦一片，一起跪了下去。
　　原本热闹的厨房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安静无比，只能听见炉子上汤羹咕噜咕噜的声音，还有柴火轻微的噼啪声。
　　“释，我没事，只是破了一点皮，”还是李马最先打破这片安静，他将手举给他看，“你看，已经没流血了。”
　　艾玛和一众宫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樱空释回来这许多年，还从来没有这样发过脾气，李马从小就调皮捣蛋，常常折腾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也没见樱空释发过火，若只是为了李马手上一条小小的口子，那恐怕她们平时死的次数，能有百八十次了。
　　樱空释冷冷的抬眼看着他：“谁让你来学厨的？”
　　李马有些莫名：“是我自己想学，才让艾玛姐姐教我的，释，你怎么了？”
　　樱空释死死的盯着他，眼里的情绪有些复杂莫名，李马认识他许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他情绪激动，没有了平时的淡定。
　　樱空释没有再看他，只是对脚边跪着的艾玛道：“我接李马回刃雪城，是希望给他最好的生活，让他受最好的教育，成为最优秀的人。”
　　他冷冷的道：“他是幻影天的小王子，不需要学习怎么下厨怎么做饭，他不需要做这些事情！”
　　艾玛低了低头，恭谨应道：“是。”
　　李马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让自己学厨，他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神情：“释……”
　　樱空释没有看他，只是一转身便走了出去，李马连忙跟上去。
　　樱空释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李马追着他，颇有些小心的看着他脸色道：“释，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才会这样生气？”
　　樱空释没有说话，李马看他的脸色，便更加忐忑：“释，你到底怎么了……”
　　樱空释突然停了下来：“你为什么要下厨？”
　　李马挠了挠头：“因为我想学做饭，我想学会了亲手做给你吃。”
　　樱空释拧起眉头：“你是幻影天的小王子，你不需要……”
　　“是，我是幻影天的小王子，这句话你已经说过许多遍了，”李马打断了他的话，“可是释，人的身份或许可以分个高低贵贱，但是感情不可以。”
　　樱空释滞住：“什么意思？”
　　“因为我想对你好，我想要报答你，”李马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回答，“我不是什么小王子，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家的孩子，如果没有你，我现在不知道会在哪里玩泥巴，我根本不会有现在的一身本事。”
　　不，不是这样的，樱空释想，过去的李马，没有遇到自己，不也成为了练武高手，不也一样驰骋沙场，成为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威武将军。
　　“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给我的，”李马道，“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只有给你我的真心，我把你当做兄长、亲人，我想关心你，想给你做一顿饭吃，难道这也不行吗？”
　　樱空释看着他明亮又诚挚的眼睛，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长大了，尽管还一脸稚气，他一天比一天成熟懂事，也越来越有以前李马的影子。
　　他将他带回刃雪城，他给他最优渥的生活，让他享受王子的礼遇，可是李马并没有因此染上一丝贵族子弟身上不良的习性。
　　他善良、真诚、热情、勇敢，几乎和以前的李马没有区别，樱空释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他已经十四岁了，再过几年，他就要离开自己，成为翱翔天际的雄鹰。
　　“你太懂事了，李马，”樱空释声音突然变得有些疲惫，“你才十四岁，只有生活充满坎坷与挫折的孩子，才会早早的懂事，早早的担起许多你不应该担上的责任。”
　　“为什么你不换个角度来想呢？”李马歪着头道，“如果我真的很懂事，那也是说明你和师父教导有方啊。”
　　他见樱空释轻轻拧着眉头，似乎永远都抑着解不开的愁绪，他伸手去扯他的袖子：“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下次一定会注意，不会再受伤了。”
　　“我不会生你的气。”
　　李马看了看他的神情，确定他没有生气之后，叹了一口气：“我都不想再去守界使者营地了，释，你身体不好，应该有人在你身边照顾你。”
　　樱空释看了他一眼：“我不用你照顾。”
　　他折了一支廊下的冰凌，看着天空盘旋的霰雪鸟：“你永远不要为了某一个人某一件事，而停下自己前进的脚步，那不是你想要的，也不是我想看到的。”
　　李马点点头：“你说的，我都记住了，只要是你和师父说的，有道理的，我都会听。”
　　“可是释，没有道理的事，我就不会听，比如下厨学做饭，我想学，你便不要拦着我，也不要责怪艾玛姐姐，”李马歪着脑袋冲他笑，“你说过，我们是朋友，是平等的，你不能扼杀我的爱好。”
　　樱空释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这孩子现在越来越有主见，他现在已经管不住他了。
　　“随你吧。”
　　樱空释转身想走，又被李马唤住。
　　“释，再过几天，我就要回去看我娘了，”李马拉着他衣袖道，“这次我想你陪我一起。”
　　“嗯？”樱空释微微侧头，“为什么？”
　　以前他送李马回去，都是在城外等着他们，等李马探完亲，再去接他，从来没有在宋五嫂面前再露过面。
　　宋五嫂把他当成妖怪的事情，樱空释至今仍然耿耿于怀，他要是再去一趟，恐怕宋五嫂得把天香楼给掀了。
　　“你娘……可能不太能接受我，”樱空释道，“我就不去了。”
　　“不会的，”李马眼睛亮亮的道，“你不是可以变作黑眼黑发的样子么，那样他就不会把你当妖怪了。”
　　他摇着他袖子撒娇：“我们人界过年可热闹了，会放鞭炮，猜灯谜，放花灯，释，你一定从来没见过，就当是出去散散心。”
　　樱空释有些犹豫，李马连忙扯着他袖子摇了摇，一脸期盼的看着他。
　　“万一……她认出我来了，赶我走怎么办？”樱空释还是有些犹豫。
　　“不会的，你变成黑发黑眼的样子，和现在区别太大了，就像，就像小了好多岁。”
　　樱空释噗嗤一声：“我现在很老？”
　　“不老不老，”李马睁大眼睛道，“你现在是成熟，嗯，特别的，特别的有王者霸气！”
　　“嗯，那就是说我很凶？”樱空释逗他。
　　李马瞪着眼睛看他：“你可真会抬杠。”
　　樱空释弯着眼睛道：“那我如果去了，被你娘赶了出来？”
　　“那我就跟你一起被赶出来，”李马道，“你去哪我就去哪。”
　　“你嘴上是不是抹了蜜？这么会哄我高兴？”樱空释笑得眼睛弯弯。
　　“我说的可是真心话！”李马道，“就是有些人啊，总是不领情。”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往幻影天走去，将之前的不愉快全都抛在了脑后。
　　这时躲在他俩身后很远拐角处的灵儿终于伸直了腰，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王终于笑了，看来不会降罪我们了。”
　　艾玛看了她一眼道：“早跟你说了不用担心，反倒是咱们这么偷偷摸摸的躲在这里，万一被王发现了，有你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