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空释养娃记(14)

　　可是今天无尘子告诉他，不要相信樱空释。
　　那时他一身尘泥和擦伤，他用尽了全力去冲去跑，却只得了第五名，和他一起比赛的，一共只有六个孩子。
　　那些冰族小孩围着他一顿嘲笑和奚落，李马很难过，他觉得自己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差，可是他们嘲笑他，说他是个低等又无能的凡人娃娃，一个凡人，怎么可能赢得了神族呢。
　　可是明明在那些小孩来的第一天，李马赢了他们，把他们远远的甩在身后，直到后来他们发现使用灵力和幻术也不会受到制止后，便一天比一天肆无忌惮，从刚开始的单纯想超过他，到后来的直接欺负和嘲笑他。
　　李马揉着疼得发木的手，眼眶里有些眼泪在打转，他将这眼泪强行忍回去，却见面前有一个人蹲了下来。
　　李马抬头看他：“师父。”
　　无尘子揉了揉他的头：“疼不疼？”
　　李马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连忙对他道：“师父，我不怕疼。”
　　“哦？”无尘子扬了扬眉，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
　　“师父，我能不能不和他们比试？”李马道，“我不怕苦不怕累，我也不怕疼，如果我不听话，师父也可以打我骂我……”
　　他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有些低落的道：“可是我受不了他们这样笑我，师父，我不笨！”
　　无尘子看着他垂头丧气的脸，摸了摸他的头发。
　　“李马，你怪师父吗？”
　　李马有些茫然的抬头看他，他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放任那些冰族小孩欺负他，可是他在无尘子的眼里，也没有看到一点危险和恶意。
　　只有满满的慈爱和疼惜。
　　“李马啊……”无尘子用手撑着地，在他面前坐了下来，他将拂尘随手放在地上，毫无平时仙风道骨的高傲模样。
　　“你是师父带回来的，师父老啦，不能看着你长大。”
　　李马微微睁大眼，不知道他说的意思，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
　　师父会死吗？
　　“这神界，是个有来无去的地方，除了冰王，谁也不能带我们离开这里，回到家乡。”
　　无尘子看着李马沾了些泥，却一片天真稚气的脸，叹了口气。
　　李马是被自己骗出来的，无尘子一生光明磊落，受人敬重，他自诩这一生，从未做过亏心之事，可是偏偏在自己所剩无几的生命里，遇到了李马。
　　他将他带到这神界，有愧疚，所以他只有竭尽所能，将自己所有能教的东西都传授给他，只希望他在以后没有自己保护的日子里，不要寸步难行。
　　“我知道你很相信冰王樱空释，可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李马看着他，茫然的摇摇头。
　　“你又知不知道，他活了多少年？”
　　李马怔怔的看着他，不懂他说这些话的意思。
　　“你太小了，娃娃，”无尘子将他还肉乎乎的小手拿起来看了看，又将他手上的泥拂去，“冰王今年，已经一千五百三十二岁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李马摇头，一片迷茫。
　　“我们凡人寿命有尽，师父我活了八十九了，在人界已经算是长寿。”
　　“就算我们凡人能活一百岁，那也得不停经历百年的出生，老去，出生，老去……如此循环数十次，才抵得上他的年纪。”
　　李马怔怔的看着他：“师父，我听不懂。”
　　“冰王很喜欢你，你是个很乖的孩子，”无尘子摸了摸他的头，“可是我们凡人活得太短了，你只需要短短的十年，便会长成一个男子汉。”
　　“我不知道冰王为什么会带你回来，或许他曾经失去过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李马，也许你对他来说，只是一个代替品，若是等你长大了，他不喜欢你了，又去重新找一个娃娃来替代你，你怎么办？”
　　李马微微睁大眼，有些震惊。
　　“你是一个凡人娃娃，若那个时候他不要你了，你又该何去何从？”
　　“释不会不要我的，”李马睁大眼睛道，“他说过，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朋友，”无尘子道，“今天欺负你的那些小孩，他们刚刚认识你的时候，是不是也都要与你做朋友？”
　　李马愣住了。
　　“可是他们现在都在欺负你，你被他们欺负的时候，可有一个朋友愿意来帮你？”
　　李马愣愣的看着他，他还太小，眼中的世界十分单纯，他从来没有想过背叛和伤害这类的事情。
　　这样的现实对他来说，太过冲击。
　　“冰王也不是你眼中看到的那样和善，他长着一张纯真无害的脸，可是他发起怒来，顷刻间便可令成千上万的人血流成河，伏尸万里。”
　　李马微微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道：“他，他不是！他是脾气很好的人，他不会杀人。”
　　无尘子叹了一口气：“以后你就会慢慢知道了。”
　　“李马，神族的孩子并没有那么可怕，他们现在只会拿雪球扔你，你忍一忍，不要怕苦，不要怕疼，只要你能忍住疼，便可以将他们甩在后面去，但是冰王不一样。”
　　“师父希望你能记得，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完全相信他，更不要让自己活成一个没用的懦夫，一辈子依附他。”
　　“师父知道你现在还不太懂我的话，但你一定要记住我今天说了什么，不要忘了，知道吗？”
　　李马怔怔的看着他，许久之后，终于慢慢的点了点头。
　　无尘子摸了摸他的头，伸手拉他：“起来吧。”
　　李马回忆着白天无尘子对他说的话，心里只觉得十分矛盾和挣扎。
　　释真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吗，他真的只是他一时兴起拿来当替代品的娃娃？他会杀了自己吗？
　　李马满脑子胡思乱想，樱空释给他擦完了药，看见他愣愣的出神，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李马？”
　　“啊？”
　　李马突然回神，见樱空释将头歪了歪看着他：“想什么呢？”
　　李马连忙摇摇头：“没想什么。”
　　樱空释看了他一眼，将他的脚放下去：“药涂好了。”
　　也不知怎么的，樱空释的眼神明明淡淡的，李马却觉得他似乎能看穿自己心里的想法。
　　李马有些慌，又不知道该怎样掩饰，他见樱空释将药收起来，似乎还想和自己说什么，李马突然打了个哈欠：“释，我困了。”
　　樱空释顿了一下，然后道：“好，那就早点休息。”
　　他守着李马上了床，帮他把被子盖好，然后自己也脱了鞋，睡到床上去。
　　李马歪着头看他，然后道：“释，你今天不忙吗？”
　　樱空释侧头看了看他，微微笑道：“以后晚上都不忙了。”
　　“为什么？”
　　“因为怕你想家，”樱空释伸出手，像昨天晚上那样拉住他，“睡吧，我陪着你。”
　　李马被他握着手，只觉得又安心，却又有些害怕。
　　他对自己这么好，他真的会变吗，会不会有一天，变得像那些冰族小孩子一样，也将他当做尘土一般踩踏。
　　李马拉着他的手，脑子里就像两个小人儿在不断打架，一会儿是樱空释温和微笑着的脸，一会儿是那些冰族小孩不停的叫嚷着，“打他！打他！”
　　李马在这混乱中，不□□宁的睡着了。
　　等得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樱空释看着他熟睡的脸，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又是一夜无眠。

　　第十三章

　　李马的心里有了自己的小秘密，然而樱空释对这一切并不知道，他一大早将手里的事忙完，便又去了练武场。
　　今天他来得早了些，李马正在练习站桩。
　　李马以前对樱空释说过，人界武学最讲究基本功扎实，所谓十年功七年桩，站桩是学武最基本的功法，得每天坚持，一日不落。
　　李马从小就被宋五嫂押着扎马步，小小年纪便能站几炷香，这是许多成年人都觉得吃力的事情。
　　可是李马现在的练习和平日有所不同，他并不是站在平地上，而是站在樱空释之前看到的足有一丈高的木桩上。
　　那木桩只有碗口粗，刚好能站一只脚掌，李马双手合十，双膝下蹲，站在丈高的两根木桩上，他个子太小，被凛冽的雪风一吹，便似乎能随时被吹落下来。
　　明明是寒风凛冽的天气，李马的额头却渗出细密的汗，他闭着眼，双腿微微打颤，似乎有些体力不支。
　　“睁眼！”
　　站在木桩下的无尘子大喝一声。
　　李马猛的睁开眼，他的视线微微向下，只看得见离自己很远的地面，李马拧起小小的眉头，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来，连合十的双手都在微微发颤。
　　樱空释看得出来，他在害怕。
　　“怕吗？”这时无尘子问道。
　　李马闭了闭眼，大声道：“不怕！”
　　“害怕是人的本能，这没什么丢人的，”无尘子道，“李马，学着克服你心里的恐惧，不要被害怕左右你的心绪，像平时站在地上一样，抱元守一，心境澄明。”
　　李马静了一会儿，终于没了刚刚那股伪装出来的气势，他颤着嗓子道：“师父，我快没力气了。”
　　他的声音软软的，带着还未褪去的稚气：“我怕我会掉下去。”
　　“便是掉下来，也没什么好怕的，最多摔一摔，疼一疼，”无尘子道，“你在平地上能站四炷香，现在才不过刚刚一炷香。”
　　“李马，不要让害怕吞噬你的勇气，不要让它影响你的心绪，你可以做到的，要相信自己。”
　　李马又看了看脚下，像是认命似的闭上眼，片刻后努力的定了定神，企图让自己忘记自己身处的位置，静心凝神。
　　“以前你站马步，练的是劲，现在让你站桩，练的是意和气。”
　　无尘子执着拂尘道：“无念无欲，毋妄毋肋，无形无相，无根无极。”
　　“忘掉你现在害怕的东西，平心静气，沉肩坠肘，立身中正，忘思忘息。”
　　樱空释看着李马紧紧抿着唇，努力的克服内心的害怕，强打起精神坚持的样子，有些不忍。
　　以前的李马，是人界武者中的佼佼者，鲜少能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他那时只大概给樱空释说过，练武很苦。
　　“我以前习武，站了足足五年的桩，刮风下雨，没有一日间歇。”
　　“为什么要站桩？”
　　“为了聚气，拳脚功夫，最讲究稳打稳扎，站桩久了，便会下盘稳固，只有下盘稳了，才会出拳有力，对敌过程中，才能有非寻常人能承受的抗击打力。”
　　“太复杂了，我听不懂。”
　　李马蹲下来，含着笑道：“你是神族，生来便有强健的体魄和坚韧的筋骨，可是我们凡人不一样，凡人若是没有练过武，只需要你轻轻捻一捻指头，便不堪一击。”
　　樱空释弯着唇角道：“你就是练了武，我也可以捻捻手指杀了你。”
　　“这么狠？”李马瞪大眼睛，随后却笑吟吟道，“就是不知道冰王大人舍不舍得。”
　　“不舍得。”樱空释眼睛弯起来，柔和的看着他。
　　李马伸手抱住他，耍赖似的在他耳边哼哼：“你是不舍得杀我，倒是舍得天天揍我。”
　　樱空释睁大眼睛：“我哪有。”
　　“有的，”李马握住他的手，将他放在自己胸口，“你摸摸，昨天晚上你睡着了，一肘将我胸口撞得都快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