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空释养娃记(4)

　　樱空释突然发现，不管是成年后的李马，还是这个不知世事的小李马，从来都很善良，也从不贪心，看事豁达又开朗。
　　反倒是自己，活了一千五百多岁，很多事情，却总是看不破。
　　“我明白了，”樱空释揉了揉他的头，他现在做这个动作越来越顺手，“那我以后常来看你，你别嫌我烦。”
　　“我不嫌你烦！”李马见他愿意听自己的建议，觉得很有成就感，他笑吟吟的道，“其实我很想告诉他们，我交了一个好厉害的大人朋友，又会法术，又长得好看，还会陪我玩！”
　　樱空释摸着他的头：“不是说好了，不能告诉别人。”
　　李马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圆圆的腮帮鼓起来，眼睛大大的睁着，很是可爱：“对，这是我们的秘密！”
　　樱空释眼睛弯了起来：“对，秘密。”
　　他看着他天真无邪的脸，觉得命运真的很奇妙，以前他和李马聚少离多，但李马总是一得空就往刃雪城跑，给他带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给他做好吃的饭菜，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
　　现在好像一切都掉了个个儿，虽然年幼的李马对他没有敌意，也不排斥与他亲近，却始终将他当成一个外人。
　　上天真是公平的，以前他虽然喜欢李马，却总是躲着他，现在轮到自己天天追着李马跑，这让性格一向清冷骄傲的樱空释，常常有种束手无措的感觉。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李马有些惊慌，瞪圆了眼睛看他，樱空释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冲他眨了眨眼，便隐去了身形。
　　宋五嫂从外面进来进来，手里拿着鸡毛掸子，吓得李马往后缩了缩。
　　李马才不过五岁，一个人在祠堂跪了小半天，又没有吃午饭，宋五嫂便是再严厉，也不可能太过苛责。
　　她挥舞着鸡毛掸子训了他几句，李马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十分诚恳的认错，保证下次绝不再犯，樱空释看着他稚气又强作严肃的圆嘟嘟的脸，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等得宋五嫂拉着李马的小手带他出门，李马突然回过头，冲着樱空释隐去身形的地方眨了眨眼睛，用口型悄悄对他说再见。
　　樱空释觉得有些手痒，想要再摸摸他的头，捏捏他的脸。
　　原来威武将军李马，小时候竟然这么讨人喜欢。

　　第四章

　　樱空释回了刃雪城，没有直接回幻影天，而是去了鲜少有人涉足的地下冰室。
　　这里常年没有人来，只有幽幽的夜明珠亮着，将偌大的冰室照得格外明亮。
　　冰室里没有什么陈设，只在最中间摆着一副冰棺，樱空释慢慢走过去，透过晶莹剔透的水晶棺板，能清晰的看清那人的脸。
　　李马安静的闭着眼，剑眉斜飞入鬓，头发整齐的束着，乌黑浓密。
　　他眉眼舒展，像是睡着了一般，若不是他置身之处是一副冰棺，倒让人觉得，他似乎随时都可能会睁开眼。
　　就像往日无数个醒来的清晨，他冲他和气的微笑，有时他会抱住他，亲昵的亲吻他的额头和脸颊，然后叫他起来吃饭。
　　樱空释伸手，慢慢抚过冰凉的水晶，像是隔着这不远不近的空气，抚摸着他的脸。
　　一千年了，他一直不敢来看他，他怕自己忍不住会掉眼泪，怕自己陷入无边无际的绝望之中。
　　幸福总是太短，而幸福的感觉一旦曾经拥有过，便会深入骨髓，刻在自己的灵魂之上。
　　樱空释在冰棺旁坐下来，轻声唤他：“李马。”
　　没有人应他。
　　樱空释顿了顿，又慢慢道：“你知道吗，我在一个时空，遇到了你的小时候。”
　　他想起小李马圆嘟嘟的脸，唇角微微扬起来：“他又善良，又可爱，虽然看起来肉乎乎的，和你……差别挺大。”
　　“但他以后长大，定会和你一般无二，是个顶天立地，敢作敢为的男子汉。”
　　“我想……”他垂下眼眸，犹豫了片刻，“我想带他回刃雪城，又怕你会不高兴。”
　　小李马，既是李马，又不是李马。
　　他们生于不同的时空，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个体，真正的李马已经轮回转世，变成了现代凡世里的警官周超，这件事，樱空释比谁都清楚。
　　可是周超和李马，始终是不同的两个人，周超喜欢樱空释，又恨着樱空释，在凡世的五年时间里，他们每天都相互折磨，彼此都痛苦不堪。
　　放弃周超，就是放弃李马，在决定放手的那一刻，樱空释几乎万念俱灰，是小李马的出现，才给了他重新活下去的勇气。
　　“我想带他回刃雪城，看着他长大，长成像你一样出色的威武将军。”
　　“我们都老了，我也没有精力再去经历一场轰轰烈烈，”樱空释看着李马沉静的睡颜，“这一次，我就只想守着他，保护他，就像你当初保护我一样……”
　　“你，不会怪我吧？”
　　回答他的是一片安静。
　　樱空释坐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老了，李马不说话也不动，完全没有一丝生机，可是樱空释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没有当初那般痛了。
　　他就这样静静坐在他身边，便觉得内心无比平静，就像李马还没离开他的时候，樱空释只要想到李马还在，他就无比的安心。
　　“之前对不起，不敢来看你，”樱空释的手指被冰棺的温度浸润得有些凉，他慢慢移开手，放缓了语气道，“以后我会常来陪陪你，你别嫌我烦。”
　　如果李马还活着，樱空释几乎能想象到他瞪着眼睛回他道：“不烦！我巴不得你天天缠着我呢！”
　　樱空释微微扬起唇角，他又静静的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去。
　　今日的幻影天不像往日那般冷清，樱空释还未跨进宫门，便听得罹天烬不耐烦的声音：“我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消停些！一天到晚的烦人得没完没了！”
　　一个十分稚气的声音毫不示弱的对他还嘴：“我这叫做可爱！可爱！”
　　樱空释走到门口，便被一只小小的身影扑了个正着，剑灵扑在他怀里哇哇大叫：“释宝宝！呜呜呜你终于回来了！你到底去哪儿了！我找你找的好苦！你不知道这一千年来我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呜呜呜……”
　　樱空释用两根手指把他捻起来，异色眸子淡淡瞟了他一眼，声音淡淡道：“聒噪。”
　　剑灵小小的一只被他拎在手上，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好久没听你训我了，好亲切呀！”
　　樱空释：“……”
　　罹天烬侧过头嘁了一声：“受虐狂！”
　　剑灵伸出舌头冲他做鬼脸：“略略略……”
　　平时一片死寂的幻影天，因为罹天烬和剑灵的到来，瞬间充满了活力。
　　剑灵抒发完了他对樱空释的思念之情，然后探头探脑的看向宫门口：“李马哥哥呢？烬宝宝不是说，你已经找到他了吗？为什么他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樱空释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他……不愿意跟我回来。”
　　“为什么！”剑灵不解的睁大眼，“这里不是他的家吗！”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樱空释道。
　　剑灵没明白他的意思：“难道李马变心了？可是你们以前那么要好！亏我我还以为，他是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
　　剑灵一脸忿忿不平，嗤了一声：“呵！男人！”
　　罹天烬终于忍不住，隔空一巴掌将他拍得在空中翻了一圈：“哪儿学的这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不是男人？”
　　樱空释：“……”
　　剑灵揉着脑袋摇摇晃晃的飞稳了，十分委屈瞪着罹天烬道：“打我干什么！”
　　“你懂什么，”罹天烬懒得看他，“这个李马现在才五岁，他年龄小，又有母亲又有家，怎么可能跟着陌生人走。”
　　“五岁！”剑灵睁大了眼睛，“那不是还没断奶？”
　　“……断了，”樱空释道，“不过还是很小，才刚刚学会跑步的时候不怎么摔跤。”
　　“……”
　　剑灵觉得，樱空释实在任重而道远。
　　“你若想带他回来，又有谁能拦得住？”罹天烬道。
　　樱空释摇摇头：“我不想强迫他，况且……他母亲也不会舍得。”
　　罹天烬想了一会儿，给他出主意：“其实我觉得你可以换个身份去带他走。”
　　“对对对！”剑灵飞到樱空释的肩头，抓着他的额饰站稳了，“人界的神话传说不是有个白头发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他歪着脑袋好一通想，终于一拍脑袋：“太上老君！”
　　过去的四百年里，李马对他的影响很不小，剑灵也学到了很多人界的东西：“而且李马师承道家，太上老君就是道教的，多有说服力！”
　　罹天烬翻了个白眼：“太上老君是个老头儿！”
　　“那又怎么样！”剑灵反驳他道，“有谁见过真正的太上老君吗？”
　　罹天烬：“……”
　　“你想啊，既然是天上无所不能的神仙，长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又有什么不对！”
　　剑灵摇头晃脑的道，“我释宝宝这等风采，扮那么一个小小的神仙，是他的荣幸！”
　　“……”樱空释一阵无语，这是让他去装神弄鬼。
　　“我觉得可行，”罹天烬难得的没有和剑灵拌嘴，“你梳个人界的发髻，正好，头发也不用染了，再把幻术施展给她看一看，保证唬得她一愣一愣的！”
　　樱空释：“……”
　　“我再……考虑考虑……”
　　樱空释活了这许久，除了对李马的感情让他总是小心翼翼，其他要什么东西得不到。
　　他实在很难想象自己装神弄鬼像个江湖术士一样去骗一个凡人，只为了拐李马回刃雪城。
　　“没什么需要考虑的，”罹天烬一挥手，“赤凝莲在你体内呆太久了，再揣着它这么不停的穿梭异时空，迟早它会榨干你的元气。”
　　樱空释沉默了，他确实常常感到力不从心，这一千来不断的穿梭时空，还得分出精血来滋养赤凝莲，便是他神力再强大，也终有耗尽的时候。
　　若是小李马还没有长大，他便元气耗尽而死，那又有什么意义。
　　罹天烬见他不说话，站起身来：“我去叫个宫女给你梳发髻。”
　　“不用了。”
　　樱空释阻止了他：“你们回去吧，我……自己来。”
　　他将罹天烬和剑灵送出了幻影天，剑灵这一千年来没有他的灵血养着，只得一直缠着罹天烬，虽说罹天烬对剑灵总没有个好脸色，但却嘴硬心软，将他养得很好。
　　让剑灵跟着罹天烬，樱空释很放心，再说，樱空释掌心腾起一道冰焰，看着那光亮远不如从前那般明亮，不由叹了一口气。
　　他的灵力越来越弱，已经无力再分出太多，来负担喂养他的灵血了。
　　樱空释没有装作人界传说中神仙的模样，也没有梳那什么劳什子发髻，他就简单的换了一身人界的白衣长衫，与平时他常穿的精美王服不同，这长衫简简单单没有一点绣纹也没有半点配饰，但是衬上他原本就精致得让人赞叹的眉眼，雪发如瀑布般垂洒，丝毫不让人觉得简朴，反倒是显得飘然出尘，仙气飘飘。
　　想要冒充个来路不名的仙士，想来是没有问题的。
　　樱空释出现在宋五嫂面前的时候，她正好指挥着小厮把刚送来的蔬菜食材给搬到厨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