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空释养娃记(71)

　　李马有些出神，他知道樱空释冷情，不过那都是从别人的嘴里听说的，他总觉得这个人太多面，完全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他这一辈子，只在乎过三个人，莲姬，以前的李马，”罹天烬喝了一口酒，“还有你。”
　　“李马，去看一看他吧，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又脾气执拗，你这样一直与他拧着气，他心里也不好受。”
　　“就算他做了再伤害你的事，但他绝对是无心的，你要知道，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伤你。”
　　李马沉默了好久，这几年，他也慢慢从宋五嫂身死的悲痛中走出来了，他也知道，宋五嫂的死，确实不应该怪到他的身上。
　　他有什么资格怪他呢，他们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没有将他看得像大将军那般重，自然也就无视了宋五嫂的命运。
　　“我只是个凡人，而神族的寿命却无限漫长，”李马看着手里的酒囊，慢慢的开口，“再过几十年，我死了，他就会慢慢忘了我。”
　　他又何必再出现在他的生命里，终究是要离开的，既然看不到希望，又何必还有奢望。
　　“也许他等不到你死的那一天了。”
　　李马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什么意思？”
　　“他受伤了，现在对所有神民都瞒着，但纸是包不住火的，”罹天烬叹了一口气，“刃雪城可以接受一个冷酷杀伐的暴君，却不能容忍一个没有灵力的废神坐在那个位置上。”
　　“李马，他可能活不久了。”

　　第四十三章

　　李马见过不少次樱空释身体差受重伤，他总是身体十分孱弱的样子，可是每每都是修养几天，便又和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若是危机时刻，他爆发出来的幻术力量，足以抵挡千军万马，他是那样强悍的一个神族，就算是失了灵力受了伤，也不过是一时的。
　　李马曾经紧张心疼过许多次，然而到现在，他似乎也麻木了，就像是一次次听到狼来了，却总看不见狼的影子。
　　李马沉默了许久，才硬起心肠道：“他那么厉害那么强，会好的。”
　　罹天烬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一声：“不愧是樱空释养出来的，李马，你和以前的李马完全不一样。”
　　李马低着头，他自然和大将军不一样，他们本就是两个人。
　　“如果是以前的李马，樱空释便是叫上一百次狼来了，他也会不厌其烦的跑上一百次，可是你不会。”
　　李马没有说话，静静的坐着就像块石头，他心里有些微微的难受，他自然也知道，自己看起来很无情，可是他还能怎么做，樱空释从头到尾需要的，都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人。
　　他又何必再腆着脸巴巴的凑上去，自取其辱。
　　“只是你当真以为，樱空释是铁打的？”
　　罹天烬道：“他只是不会喊疼而已。”
　　李马心里微微一紧，他抬头看罹天烬，罹天烬却没有看他，只是拧开酒囊的盖子，又喝了一口酒。
　　李马咀嚼着这句话，突然有些恍然，为什么每次樱空释受伤了生病了，会好得那样快，他一直以为，因为他是最厉害的神族，因为他十分强大。
　　可是原来，他哪里是强悍得无懈可击，他有血有肉，也会受伤也会疼，只是他太会伪装又太要强，于是就连与他相处了十六年的自己，也被他骗过去了。
　　他若真的无情无心，又怎么会记得那个人一千年，他若是真的刀枪不入，又怎么会一次又一次的受伤。
　　罹天烬摇了摇头，他对小李马期望还是太高了，他毕竟从小被众人宠着长大，他没有李马那样的细心，也没有李马那样的耐性。
　　以前的李马将樱空释捧在手心上，而现在的李马却是被樱空释捧在手心上，他太小了，还不懂许多隐藏在伪装之下的真相。
　　樱空释要强了一千多年，唯一能看懂他能理解他能珍惜他的，只有一个李马，唯独一个李马。
　　那是谁也代替不了的。
　　“你若是不想去，我也不勉强，”罹天烬站了起来，“李马，若是真放下了，便让自己活得轻松一点，一千多年前的事，不应该背负在你一个娃娃的身上。”
　　李马也跟着站了起来：“你要走了吗？”
　　罹天烬嗯了一声：“我不能在人界待太久，你好好保重，过段时间我再来看你。”
　　李马沉默着送了他一段路，突然开口道：“一起吧。”
　　一别四年，李马再一次回到刃雪城，竟然恍如隔世。
　　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巍峨屹立的刃雪城堡，身着重铠的神族士兵，还有那终年都冷冰冰的幻影天。
　　一切的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李马站在幻影天外，让侍卫进去通报，那侍卫一言不发，直到李马说了第三次，那个侍卫才无奈的开了口：“李马公子，就算你几年都没有回来，也不用这般拿我们开玩笑，你是幻影天的小王子，要回家还让我们去通报，这不是让我们去冰王面前找死吗？”
　　李马愣了一下：“小王子？家？”
　　那个侍卫不知道他为什么是这般反应：“这里自然是你的家，属下有说错什么吗？”
　　李马摇了摇头。
　　他以为他们已经是陌路人，却原来，幻影天的大门，一直都为他敞开着。
　　李马进了幻影天，一路畅通无阻，这里越发的冷清了，一路上除了站岗的侍卫，竟连一个宫人都没有。
　　他寻到樱空释的时候，他正在自己的寝宫里。
　　他平日里一向勤政，整天整天待在书房，就像是个工作狂，可是李马看见他的时候，他正窝在露台上的躺椅里，宽大的椅背挡住了他的身影，幻影天一片安静，只听得见他身边小炉里温着酒的水发出咕噜咕噜的气泡声，还有廊外大雪簌簌落下来的声音。
　　安静得有些死寂。
　　李马向前走了几步，樱空释听见他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是清清冷冷的道：“艾玛，再给我添些酒。”
　　李马的脚步顿了一下，樱空释一向反应敏锐，可是现在，他竟然连他的脚步声都分辨不出来了。
　　他绕过宽大的椅子，慢慢的走到他身边：“释。”
　　樱空释怔了一下，然后缓缓的侧过头，抬起头来看他。
　　他没有束发，也没有着装，只是穿着单薄的白色睡袍，雪色的长发柔顺的披散在肩上，将他原本就清瘦的脸挡去大半，只余那双清澈的眼睛，安安静静的看着他。
　　樱空释看了他一会儿，语气平淡的道：“你回来了。”
　　就像是以前每一次，他回来的时候，他都这样淡淡的问候一声，就像是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生过矛盾，也没有闹过不开心。
　　那一刹那，李马心里所有的积怨，似乎都烟消云散了，他那样瘦瘦高高的个子，蜷在这宽大的躺椅里，就像是一个孤独落寞的孩子。
　　李马在他旁边坐下来，轻轻的嗯了一声：“我回来了。”
　　樱空释回过头，看着廊外的大雪，他的眼睫如蝴蝶羽翼，微微颤了一下：“你不该回来的。”
　　他已经是个没有灵力的废神，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他是个凡人，在这神界又顶着小王子的称号，若是自己不在了，又有谁能护着他。
　　“你的灵力……”李马踌躇着道，“是怎么回事？”
　　“被渊祭震碎了气海，”樱空释的声音仍然是淡淡的，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以后聚不了灵力了。”
　　那时他与罹天烬一路推进幻雪神山，直达渊祭的圣殿里。
　　渊祭纵是上古狂神，到底只余几丝残缺破败的元神，又被樱空释打散过两次，实力早已十不存一。
　　樱空释与罹天烬联手将他打败，渊祭痛苦的蜷缩成一团暗淡的雾气，瓮声瓮气道：“我是你的父亲！你当真敢杀我！”
　　“我的父亲，是神族的老冰王，”樱空释冷冷的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渊祭无论怎样挣扎，都逃不开两人的联合压制。
　　“樱空释，你囚母弑父，大逆不道！”渊祭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愤恨和怨毒，“你会遭到天道的惩罚，堕失神格，永生永世，都无法得到你想要的！”
　　“那恐怕会让你失望了，”樱空释弯着唇角，“我还会活上千年万年，不仅活着，还会活得很好。”
　　“是吗？”渊祭的声音变得十分阴沉，他桀桀的笑了起来，那团原本暗淡的雾气突然变得浓烈起来，如同蕴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樱空释！”
　　罹天烬突然飞快的冲上来，可是他最终晚了一步，渊祭的元神以雷霆般的速度浓缩凝结成小小的一团，突然间便轰然炸开，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渊祭引爆了自己的元神，这种强大的力量足可以毁天灭地，离他最近的樱空释避无可避，在这强大的气流下如同断线的风筝一样被震飞出去，一朵晶莹剔透的莲花飞了出来，将整座圣殿照应出一片灼眼的红光。
　　原本雪白晶莹的赤凝莲，变成了血色的浴血红莲，璨然的舒展着每一片艳红的花瓣。
　　赤凝莲开花了。
　　“樱空释，你在乎的人和你自己的命，选一样吧，赤凝莲不会让你失望的哈哈哈哈哈哈……”
　　渊祭的声音随着那片烟雾慢慢的消散了，罹天烬飞快的寻到了他，将他扶起来，樱空释大口大口的吐着血，像是要将身体里的所有血液都倒出来。
　　“赤凝莲，赤凝莲！”罹天烬大叫着，伸手用灵力将赤凝莲卷了过来，“救他！快救他！”
　　“不！”樱空释紧紧的抓住他，“不行！不能用它！”
　　他的血源源不断的从口中溢出来，将他雪白的王服，染出大片大片绚烂的血花。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想着李马！”罹天烬红着眼睛对他吼道，“你若是死了，就算他回来了，又有什么用！”
　　樱空释重重的喘息，虚弱的摇摇头，他冲罹天烬笑了笑：“我不会死……罹天烬，你再依我一回……”
　　他等了他一千年，哪有那么容易死，他终于等到了赤凝莲开花，他的李马就要回来了。
　　赤凝莲在他们面前静静的浮着，他们身边的时空流转，所有景物都慢慢消失了，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就像一千四百年前，他在赤凝莲结界时看到的那样，四处空空荡荡。
　　“樱空释，”赤凝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虚无缥缈的传过来，“我们又见面了。”
　　“你有什么愿望？”
　　樱空释紧紧的拽着罹天烬的衣衫，他满身是血，眼睛却异乎寻常的亮：“赤凝莲，我想要寻回我逝去的爱人，我想要李马活过来，我想他长命千岁，再一次回到我的身边。”
　　罹天烬别过头，他从未见过如此执着专情的人，纵然他一向自恃豁然洒脱，却也没忍住湿了眼眶。
　　若是李马能回来，恐怕他拼死，也会再活上一千年。
　　“樱空释，你用自身的元气和精血滋养我，让我提前醒来，原本，我可以实现你的任何愿望。”
　　赤凝莲的声音传来：“可是李马，他已经回不来了。”
　　樱空释怔了一下，眼神慢慢变得不置信：“不，不可能的，你是赤凝莲，这世间，没有你办不到的事情！没有你实现不了的愿望！”
　　“你说得没错，我可以让他回来，但是樱空释，你明明知道，他已经重入轮回，投胎转世，你也曾经寻到过他。”
　　赤凝莲道：“他就是凡世的警官周超，周超现在还活着，李马的灵魂现在还在他身上，你是要剥夺周超的生魂，强行将他拉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