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常海域2:如渊(220)
秦小灯和邵清被解救之后,转移到危机办信任的其他医院救治,药物的影响很快褪去,两人没多久就出院了。秦小灯仍想回王都区,但她租的那栋房子受到地陷影响,已经变成危房。她便搬到了已经独居的邵清家里。
看到秦小灯,向云来总觉得这段时间经历的一切事情都还未发生。百事可靠仍开着,向榕也安安稳稳地念书,眼前的长发女孩是他即将要接下的客户,他要为她找一只耳朵。
秦小灯现在已经不想要耳朵了。她以前只知道有人能为她装耳朵,却不知那只耳朵实则是活生生从别人身体上割下来的,更不晓得暗处存在一个庞大的人口和器官买卖市场,而她自己也曾经是这个市场里的一个商品。她仍用长发遮盖自己缺失的左耳,但已经会在犹豫之后鼓足勇气,掀开头发,让向榕看自己的伤口了。
向榕挽着她手同她坐在一起,她对向榕比划半天。向榕“咦”地坐直:“我?”
向云来看不懂:“小灯说了什么?”
“她跟邵清打算结婚。”向榕看着秦小灯的脸,好让秦小灯能“看懂”她正在说的话,“他俩准备回云南一趟,见见彼此的父母。她说我正好放暑假,邀请我一起去云南玩儿。”
第151章
许久之前邵清被拉去参加婚纱展的时候, 他就有了跟秦小灯求婚的心思。但秦小灯那时候对此无动于衷,他拐弯抹角试探很多次,察觉到没有希望, 就不再开口。
秦小灯的心思比寻常人更敏感,因为听不到,她特别善于观察别人的举止和表情。邵清又是藏不住心事的人, 他有什么动作, 秦小灯心里跟明镜一样。因此秦小灯的“迟钝”, 实则就是“拒绝”。
她很喜欢邵清,但谈恋爱和走进婚姻,仿佛天堑两侧, 她不敢随意跨越。
地陷事件, 还有他俩被隋司掳走那件事儿,两人算是共度了患难。在医院里,邵清比秦小灯先清醒, 他握着秦小灯的手, 一字字地说:我们结婚吧、我们结婚吧、我们结婚吧……直到秦小灯哭着点头, 他才停下。
秦小灯说,她是被邵清吵醒的。在场的医生护士看懂了她的唇语,但全都没理解, 面面相觑,脸色尴尬——因为她没有听力呀,她是什么都听不到的。唯有邵清高高兴兴地说:我就知道你能听见。
“小灯说,他俩其实已经领证了。”向榕解释, “邵清不会回家乡, 他已经找到了这儿的工作,在一个专为特殊人类障碍者的辅具公司。这次回家是跟双方父母说一声, 等于展示一个阶段性结论,并不是要获得他们同意。”她说话时一直看着秦小灯,此时才转头面对向云来,“反正爸妈同不同意无所谓,他俩肯定是要在一块儿的。第一次相亲就认识了,分开这么多年还能重逢,重逢时居然还认得彼此,这不是缘分,什么是缘分?”
向云来:“……后面这几句不是小灯说的吧?”
向榕:“我是小灯肚子里的蛔虫,她想什么我都知道。”
秦小灯看不到她的嘴唇,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但很放心地笑着。
向云来不同意向榕去云南。哈雷尔和任东阳都在云南,那个遥远的省份在向云来心中已经变作充满危险的地方。但向榕称云南很大,哈雷尔他们要偷渡出境,肯定在云南南部活动,而邵清父母在昆明,秦小灯父母则在宣威以北,一个与贵州接壤的地方。向榕认为自己是碰不到哈雷尔与任东阳的。
正说着,隋郁从阳台走进来。他跟秦小灯打了声招呼,转头对向云来说:“云来,我去一趟医院,我哥有点儿不舒服。”
隋郁最近开始频繁地用名字称呼向云来。向云来问他怎么不喊“小云”,连母亲和朋友也都这样喊他的,熟悉又亲近。隋郁却装作别扭:任东阳也这样喊,我不想和他一样。
在奇怪的地方有奇怪的坚持,向云来有时候觉得这人变得越来越稚气了。他把沾满火锅气味的外套递给隋郁,隋郁便自然地张开手臂,抱了他一下。向云来看着他:“不吐了?”隋郁答:“我闭着眼睛。好,测试成功。”
他揉了向云来脑袋一把,和他们道别了。
向云来把隋郁送到电梯才回来,逐字逐句对秦小灯说:“小灯,断代史的人想带走你们,是因为你俩的精神体被人盯上了。我不仅担心我妹,我也担心你们出事。”
秦小灯举起手机,传出人工智能机械的声音:“向云来,请不要把我当作你的妹妹,我比从前更警惕,足以保护自己,而且邵清跟我在一起。”
向云来:“可上次你俩……”
秦小灯打字速度飞快:“我们会注意的,请你放心。那是我的家乡,我也想回去看看,你进过我的海域,你知道的。如果你担心向榕的安全,就当作我今晚没提过这件事,好吗?”
秦小灯坐一会儿就回去了,向榕气得在房间里哭。她成年了,长大了,要去读大学了,但仍是一个被哥哥限制行动的孩子。
第二天,向榕很早就出门。即便前一晚闹得不愉快,她还是和往常一样给向云来留了纸条:我去王都区了。但纸条十分冷淡,没有称呼和落款,也没有平时写留言条时一定会画上的萨摩耶头和象鼩头。
向云来十点左右到王都区,发现密密麻麻的人群把黑兵的临时基地围得密不透风。他心里一毛:又出事了?
钻进人群还没仔细看,就被眼前一个闪着银光的东西刺得眼睛生疼。适应了光线,他才认出,那是正跟邢天意说话的如猊。金发的泉奴站在独角兽人身边,认真地听他俩交谈。
日光中,泉奴是金色的,如猊是银色的。两个美丽的、独特的造物在人群围成的空间里闪闪发光,简直就像一幅画。
向云来左右一望,看到了龙游。他挤到龙游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怎么来王都区了?”刚问完,便看见周围还有好几个危机办的人。
特殊人类论坛结束之后,各国代表本该启程回国,但如猊和泉奴很想到王都区来看看。这俩人走访过世界上其他两个特殊人类聚居区,但一直没找到机会来王都区。若汤乐人在任,他必定会拒绝;但此时代为管理特管委的是蔡易。蔡易批准了。
向云来怀疑这里面有蔡易的私心:王都区地陷和被毁,那是汤乐人在任时发生的事情;而重建它,却是蔡易的工作。如今大名鼎鼎的外国友人到王都区来,记者和摄影像蚂蚁一样跟着。这些镜头上了电视和报纸,“王都区重建”就不再单纯是特殊人类的事情了,它关系到国家的面子,重建的资金和援助必定比之前要多得多。
但蔡易会被责备吗?向云来心想,这个人浸淫官道多年,懂得藏拙,懂得来事,更懂得卖惨。他会批准,一定是可收获的东西远大于他将失去的。
接待俩人的不是夏春,而是邢天意和胡令溪。邢天意在机关单位工作过几年,又是办公室出身,接人待物不会有差错;胡令溪更是个圆滑的人,彬彬有礼讲话风趣,他拿出这套本事侃侃而谈。
气氛十分融洽,双方又说又笑。
和周围人的兴奋快乐相比,龙游他们戒备得相当紧张。向云来和他没说上几句话,退回人群中,远远看着邢天意拄着拐杖,与胡令溪一同带着两位贵宾往前走。
向云来想起昨夜的讨论:胡令溪也被认为是黑兵首领的有力竞争者,但胡令溪本人明确表态,他对黑兵的未来毫无兴趣,柳川什么时候离开黑兵,他就什么时候离开黑兵。
当日有球球的带领,柳川跟向云来在地底人的聚居区里走了一整个来回。地下世界现在混乱不堪,比地上的损坏还要严重,而邓老三和铁岩六人都不在了,地底人大都撤离王都区,住在安置场地里,根本没有可靠的人牵头去梳理一切。柳川接下了这个重任。
据说夏春安排柳川去做这件事时,跟胡令溪吵了一架。胡令溪责备夏春乱来,夏春则责备胡令溪太过呵护柳川。“他是你的恋人,但他不是你未成年的孩子,他是独立的人”,这句话让胡令溪面红耳赤,更让柳川直接接下了这个任务。胡令溪后来用心研读《领导者的说话艺术》,但方向学歪了,讲话逐渐阴阳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