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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魂记(70)

作者:狐狸宝贝 时间:2024-06-09 06:25 标签:年上 宫廷

  他两指合拢重重一捏,方才那捣去他发冠的僧陀一瞬间僵硬了,整个人如一滩被抽了骨的烂泥般倒在了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至此,他才算是真正地“死”了。
  钟淳眼见着方才袭击张鄜的那几个僧陀也被那人依法炮制地放倒了,其他人的攻势也逐渐被迫延缓,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原来方才张鄜放血是为了将那些僧陀体内的子蛊给引出来,虽然看起来残暴了些,但也不失为一种有效的法子。
  可是,究竟是什么蛊才能引得这些子蛊如此疯狂?连母蛊都控制不住它们嗜血的本能?
  ……张鄜又是何时被中下这般凶险的蛊?为何他变成胖猫儿的时候从未见过那人身上出现过毒发的异状?
  ……
  阵阵冷雨顺着骤风扑进佛殿,却挡不住那无明业火愈来愈烈的势头,满地的香烛灯台与僧陀尸首也在火中一点点地被吞噬殆尽。
  钟淳望见张鄜提着剑朝自己的方向走来,想起那人方才的嘱咐,这才捂着眼睛做贼心虚地扭过头去:
  “……我、我刚才什么也没看见!我是听见那群行尸倒下之后我才转过来看了一眼啊……真的真的就只有一眼!”
  好半晌都未听见那人的回话,钟淳心中觉得有些奇怪,又偷偷地把头转了过去:
  “要不要我替你包扎一下,你的手臂在……”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高大的身影,结结巴巴道:
  “流……血……”
  张鄜垂眼看他,眼神却很陌生,猩红的火光映着他那近乎漠然的脸上,仿佛注视着的东西不是一个人,而是这佛殿中最后一个活物。
  钟淳望着那人渗人的眼神,心下蓦地一寒,终于察觉出些许不对来,试探地问道:
  “张鄜……你……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你是杀红眼了吗?不对,眼睛挺黑的……是、是你体内的蛊发作了吗?”
  张鄜不答,随手将斩白蛇剑“嗡”地插、进地里,染血的靴底一步步踩过砌着梵文的石阶,发出冰冷刺耳的声音:
  “……啊!!”
  钟淳被一股大力往后推去,整个人失衡地倒在鬼子母神像的脚底。直到闻见一股混着血味的苦檀香,他才有些害怕地睁着眼,只见张鄜缓缓伏下身,漆深的眼正倒映着自己狼狈的模样。
  他手心全是冷汗,声音有些颤抖:“……张鄜——”
  张鄜置若罔闻地低下头,如瀑的乌发尽数垂在钟淳脸上、胸上、肩上……仿佛一座密不透风的无形牢笼,压抑令人喘不过气来。
  整个大殿一片死寂,连漫天风雨似乎也静止了,只有钟淳乱了拍的喘息声犹为分明,他白皙的脸上交错着血痕和汗珠,胸膛因着紧张与恐惧而剧烈地颤动着,仿佛雪原中唯一一朵生机勃勃的盛开的花。
  “张鄜……你清醒一点!……”
  钟淳听见那人的呼吸声愈发沉重,心下更加慌乱,全身也阵阵发软,不知是被摸的还是被吓的。
  若现在伏在自己身上的是霍京一样诸如此类的混蛋,他大可以直接抽出断红“唰”一下招呼到他们脸上去,可……可现在自己眼前的人是张鄜啊——
  宽大的手掌抚至钟淳那绷紧的小腿,继而将那脚上的鞋袜一并扯去,露出白得刺眼的脚尖来。
  那一截修长的小腿实在生得漂亮,线条极其流畅,有种独属于少年的肉、感,白里透着淡淡的粉,把在手中像块酥润的玉。
  钟淳感觉到男人粗糙的掌心正抵着腿厮磨,心惊胆战地看了一眼,却见那人将手中的鲜血慢条斯理地抹在了雪白的脚背与小腿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猩红,仿佛食肉的兽类在精心标记着自己的猎物一般。
  这时,他才忽然想起方才在密道里沈长风同自己解释石壁上的壁画,不禁悚然一惊:
  ‘人’是百虫的饵食。
  钟淳全身倏地一僵,他感觉那人炙热的鼻息喷薄在自己的颈窝,似乎是在闻血痂的味道。
  “…张鄜……你、你又不认得我啦?……”
  他牙齿哆嗦着打颤:“……你、你……是不是要、要把我吃了?”
  那人不回话,冰凉的鼻尖反复抵着那因着恐惧而汗湿的颈子,似乎在思考着从哪处下口。
  钟淳快被张鄜那吓人的动作折磨疯了,声音都带了股隐隐的哭腔:
  “……被你吃掉我也认了,谁、谁叫我偷偷跑上船呢……可、可是你怎么能又不认得我了!……”
  他睫毛一抖,豆大的泪珠便沿着腮边滚了下来,沾湿了张鄜的脖颈,小声央求道:
  “如果……如果你一定要吃我,能不能等我睡着了再吃……届时、届时我就变回胖猫儿了,应当就不会这么痛了——”
  身上之人的动作渐渐停了,就在他以为那人终于要咬向自己的脖子时,腰间竟蓦地一松——
  “噗!!——”
  钟淳霍然睁眼,却见盘在自己腰间那柄断红被猝然拔出,眼前闪过一片血红。
  “张鄜!!!”
  张鄜手背上的青筋犹如可怖的虬根般暴起,额上的筋络也疯狂地跳动起来,他仿佛忍受着何种非人的痛苦一般,只过了小半晌,身上的玄衣便被冷汗浸湿了。
  尽管如此,他握着断红的那只手确是如此地坚决,坚决到令人胆颤,剑身几乎毫不犹豫地贯穿了整个手掌,狠到仿佛要将自己的手钉在地上似的。
  “张……”
  “别说话……”
  钟淳的声音兀地被打断,他怔怔地睁着眼,望见面前那高大的身影向自己倾来,随即肩上忽地一沉——
  张鄜神色疲惫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闭着眼没再说过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钟淳的肩膀快被压麻了,但却一动也不敢动,只是小心翼翼地扶住那人的脑袋,直到耳边沉重的呼吸声逐渐恢复了平缓。
  过了好半晌,张鄜似是恢复了几分气力,缓缓睁开眼,目光停留在钟淳的脸上。
  钟淳正惴惴不安地吊着一颗心,却感觉那人的手背轻轻碰了碰眼角未干的泪痕,带着哑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吓着了?”
  也不知是这三个字触动了哪根脆弱的心弦,但从中还是能听出那股熟悉的张鄜味儿。
  他的鼻尖蓦地一酸,委屈劲儿也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劫后余生地紧紧抱住那人,“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我、我……以为你又忘记我了……我以为你跟那些僧陀一样被那个什么破蛊寄生了,再也变不回去了……”
  “你刚刚不仅不认得我,还要吃我!……”
  “你都忘记过我一次了,怎么……怎么还能忘记我第二次呢……”
  张鄜任由钟淳把眼泪鼻涕都蹭在自己前襟上,揽住他的后脑勺,手指深深地陷进那又细又软的发根。
  “以后……不会了。”
  他腕间那串紫檀佛珠沾了血,却仿佛被某种黑雾侵蚀了一般,迅速褪成了灰败的黯色——
  *
  乔泰瑟瑟发抖地披着毯子躲在船蓬中,被海上涌起的风浪颠得差点吐出来。
  他浑身刺挠地挪了好几回屁股,才弱弱地看向了站在船头的温允:
  “温温温温大人……你说都这么晚了,这无色天再烧就要沉了,你说这丞相和十三殿下……”
  温允皮笑肉不笑道:“丞相既命我在此等候,定然有从中全身而退的把握,不劳乔大人费心。”
  乔泰被呛了一声,又回过头去看坐在船尾的沈长风。
  沈将军自从方才看见温允的那一刻起便开始脸色发青,但奈何他身受重伤,现下还不得不待在死对头的地盘上,真真是比活剐了他还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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