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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命大臣自顾不暇(37)

作者:岩城太瘦生 时间:2019-10-23 17:14 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我……”许观尘气得眼眶微红,“柴伯未免把事情想得太轻了一些,若是真闹出什么事情,他是皇帝,他要治谁,用得着什么名头?”
  “这怎么……”
  许观尘定定道:“柴伯常年在金陵管家,倒不会没有听过从前的五殿下的名声,旁的人说他什么,柴伯也不会不知道。就这么,柴伯还要硬塞个姑娘家给我?”
  萧贽还是五殿下的时候,旁的人说他戾气重,是个瘟神,就算是现在,也有许多人这样说他。
  见柴伯不语,许观尘便摆了摆手:“趁着柴伯想的事情还没成真,快把那姑娘打发走吧。”
  柴伯嚅了嚅唇,终是没有反驳,应了一声“好”,又道:“公爷难得回来一趟,是不是去祠堂祭拜一回?”
  “好。”
  许观尘看看他,上前握住柴伯的手。柴伯从前在战场上行走,手上满是手茧与伤口。
  他叹了口气,道:“柴伯,原本回来,也不全是为了挑人。前几日说话说重了,还想回来与您说说话的,弄成这样,我很难受。”
  祠堂里,三列牌位,许观尘弯腰作揖。
  柴伯点起三支香,递给他。
  许观尘双手执着,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
  礼毕,柴伯接过香,安安稳稳地奉在铜制的香炉之中,却道:“公爷先别起来。”
  许观尘疑惑,却在蒲团上跪好了。
  柴伯奉好了香,从放置祭品的高供案上,双手捧下一个木匣子,他打开匣子,将里边用来包裹的红布解开,取出里边的东西。
  这是丹书铁券,定国公府的丹书铁券,封爵的时候,皇帝赏的。
  “公爷。”
  柴伯将丹书交给他,许观尘心道不妙,叹了口气,心想该受的且受着,于是双手接过。柴伯却又把着他的手,要他将东西举过头顶。
  “在国公府里,公爷是公爷,我是奴才。现下在祠堂里,只论辈分,不论身份,哥儿是小辈,我是长辈,陛下再厉害,也管不到别人家祠堂里来。”
  柴伯缓缓道:“如今当着定国公府历代先祖的面儿,当着公爷的父亲兄长,哥儿实话跟我说,这个断袖的毛病,到底能不能改了?”
  那丹书是铁铸的,又大又沉,许观尘不敢叫它掉下来,因此只是很艰难地举着。
  许观尘咬牙,脊背挺直,身形单薄,轻声道:“我改不了。”
  柴伯反身拿了软鞭来,那是定国公府的家法,用油浸透了,软却韧。“啪”的一下,打在许观尘身旁的地上,打得很响。
  柴伯厉声喝道:“我问哥儿,这断袖的毛病,能不能改了!”


第39章 我没做错
  面前有祖宗先人看着,头顶是丹书铁券压着,身边的鞭子挥得呼呼地响。
  宗法家法压着,更何况还是在祠堂里。许观尘又固执,有点儿迂,此时不能动,也不想动,若是动了,若是求饶,那就算是认错儿了。
  他打定主意,要跪就跪,挨打就挨,索性捱过这一阵就好了。
  因此,他也不开口,就是跪着。
  柴伯恨铁不成钢道:“近年来金陵城里大半公子哥儿好男风,我信哥儿心中还记挂着国公府,不会与他们一样胡闹。谁知道、谁知道哥儿直接与……搅和在一处了?”
  他一拱手,对着定国公府列位祖先道:“哥儿没有其他长辈,今日当着列位祖宗的面儿,老奴斗胆,劝他改了这毛病。若是泉下怪罪,我百年之后,自当领罚。”
  许观尘举着丹书,跪在地上,实在是举不动了,脑袋也嗡嗡地响。低着头,身形单薄,支持不住,晃了一晃。
  “哥儿也别急着倒。”柴伯道,“前几日我问过玉清子道长了,他说哥儿的病,跪一个时辰,不妨事。”
  鞭子狠狠地抽在地上,扬起地面上的细小灰尘,扑着迷了许观尘的眼。
  柴伯再问了他一遍:“断袖的毛病,能不能改?”
  “我改不了。”许观尘闭了闭眼睛,声音轻却坚定,“祖宗面前,我不敢妄动。柴伯既是觉着我有错要改,想打我一顿出出气,我且受着就是。”
  原本那鞭子,柴伯拿着,只往地上抽,连许观尘的衣角也没有碰到。
  如今他这样说,柴伯怒道:“哥儿就是觉得自己没做错了?”
  许观尘抿了抿唇角:“我没错。”
  ——我没有为了自己,不顾定国公府,我为定国公府谋算好了,还有十来年的时候,让定国公府重新立稳。
  ——与萧贽之间,不是佞幸与屈辱。不靠他让定国公府站稳,也不靠他位极人臣。仅仅只是喜欢。
  许观尘咳了两声,沙哑着声音,道:“我不改。”
  听他这话,柴伯也恼了,原本怎么也打不到许观尘身上的鞭子挥了两下,一下打在他左边肩上,另一下打在了小腿上。
  衣裳破了道口子,两道鲜红的血迹很快就洇出来。
  很尖锐的疼痛,许观尘倒吸一口凉气,身子晃了晃,左边肩膀半塌下去,手里举着的丹书也歪了半边。
  他面色苍白,就连唇色也开始发白。咬着牙缓了一阵,又支撑着,端正地跪好了。
  他大可以丢开丹书,跳起来斥责柴伯不懂得上下尊卑,但他是许观尘,他不会。
  柴伯也是摸准了这一点,才会对他用这一招。
  柴伯一时气急,用鞭子抽了他两下,其实心里也记挂着他的病,怕他撑不住。
  原本见他半边身子都塌下去,忍不住要收回丹书,叫他起来,而后又看见他重新撑着,跪得端正,固执不改,叫他起来的心思,也都没了。
  还要再挥鞭子时,外边仆从叩门道:“柴爷,端王府的小王爷递帖子来,要见公爷。”
  柴伯道:“只与他说,公爷不在府里。”
  “端小王爷说,他看见公爷的马车回来了。要是公爷不在,见见中午到府上的那辆马车里的人,也行。”
  “公爷不见,请他回。”
  又过了一阵子,依旧是那仆从,在外边敲门:“柴爷,那端小王爷领了一群人,说看上了府门前的两丛竹树,非要挖走,已经拿了铁锹来,引得不少人在府门前看。”
  柴伯气得一挥鞭子,使劲抽在地上:“知道了,去见,马上就去见。”
  柴伯收起鞭子,拿过许观尘手里的丹书铁券,用红布裹好,重新放回匣子里,奉在供案前。
  许观尘还是跪着不动,他只道许观尘是与他怄气,把人给扶起来,再看了看他肩上腿上两道伤,便道:“那位端小王爷,老奴去打发了,公爷还是先回去包包伤口吧。”
  原本疼得麻木了,现在放下手来,扯动伤口,疼得许观尘眼角都浸着泪。
  他隔着衣裳,摸了摸伤口,又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胳膊。忍着疼,自自然然地向三列灵位做了个揖,缓缓地退了出去。
  柴伯见他,肩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晕透了衣裳。腿上伤口也在淌血,有衣摆遮着,倒看得不怎么真切。
  他行得慢,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他走路有些跛。
  柴伯忽然想,或许就是因为许观尘小的时候活得太自在了,家中一众父兄叔伯,虽然都是行军打仗的将士,但是对他这个将军府里的小小文人,都是疼着宠着的,要揪胡子就揪胡子,要拔眉毛就拔眉毛。他自个儿又与当时恩宠正盛的七殿下交好,在金陵城中还有个神童的名头,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或许就是前边的路走得太顺了,及至后来,才多病多灾,显得格外地难。
  此时柴伯见他身形瘦弱,却还是挺直了脊背,不曾低下头颅的模样,再看看定国公府三列灵位。忽然有点明白,许观尘固执得让人无奈的文人骨头是怎么回事了。
  将军府里养出来一个小文人,着实有些怪。
  柴伯不再想其他,出去应付端小王爷萧绝。
  许观尘忍着疼,慢慢地走,拐过走廊拐角,再没见别人,他这副模样也见不了别人。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了,靠在墙边喘会儿气。
  还是疼,疼得他直冒冷汗。
  许观尘从未被家法鞭子抽过。小的时候有一回,跟着兄长许问点炮仗,把姑母老太太吓得滑了一跤,所幸雪地松软,没有大碍。只是当着老太太的面儿,老定国公请出了家法,他与兄长跪在地上,兄长挨了几下,他身边的地板也挨了几下。
  老太太走之后,老定国公冷了他一盏茶的时间,很快又重新把他抱到膝上,他仍旧是乖孙。
  只此一次,他见识过,却没有挨过家法。
  这回倒是,叫柴伯打了他两下。
  等缓过神,他抬起受伤的脚,扶着墙,单脚跳着往前走。
  许观尘揉揉脑袋,却不回房去,单脚跳着要去找师父治伤。
  那时玉清子正拿着黑褐色的小药丸摆弄,面前摆着七八种药材,还有纸笔,涂抹修改,正开药方。
  门大开着,许观尘便跳进来,险些被门槛绊了一下。
  玉清子没有抬头,只笑道:“还像小孩子似的。”
  许观尘轻声唤道:“师父。”
  听着他的声音不太对,玉清子放下药丸,抬头去看,见他面色苍白,肩上腿上各一道伤,血淋淋的。
  “你在自家还能挨打?是……”玉清子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再多说,上前去,把他拖过来,放在榻上,转身去找药。
  “你先把衣裳解下来,等血凝了,粘住衣裳,要扯下来就更疼了。”
  玉清子找出一盒药膏,抹了一点在手心,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自言自语道:“这还能不能用?”
  许观尘忙道:“师父,要不还是……”
  这是仆从在外边敲门,将盛着药粉与细布的木托盘放在案上:“柴爷说,小公爷一定在道长这里,要奴才送点东西过来。”
  许观尘不愿意说话,玉清子再看了一眼,便道:“行吧,谢谢柴爷,把门带上。”
  门掩上之后,许观尘脱了鞋,把裤腿撩起来,又解下半边衣裳。别着脸,也不看玉清子。
  “前几日柴爷去行宫,临走的时候问为师,你这病,跪一两个时辰要不要紧。”玉清子拿帕子帮他擦擦身上血污,“后来你二人讲和,为师也就没放在心上,谁知道他竟然还动手了。”
  玉清子拿起药粉瓶子看了看,又对他道:“这是行军的时候用的药,抹上去不疼,没两日就好了。”
  许观尘不语,玉清子便拖了把小凳,在他面前坐下,先帮他包腿上的伤口:“哎呀,我乖徒细皮嫩肉的,哪里经得住?”
  许观尘再不说话,他也觉得没意思,便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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