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命大臣自顾不暇(32)
惨了,玩过头了。
身边河水缓流,远处游人如织,人人手中一枝兰草,沾了春日河水,挥洒福气。
许观尘灵机一动,牵起萧贽的手,往上扯了扯衣袖,把自己手上的香草枝子就这么套给他。
那香草枝子已然半蔫,亏许观尘还圆得过来:“看他们手上都有,怕你看见了不高兴。”
萧贽不语,许观尘又道:“不喜欢啊?那……”
许观尘扣住他的手,挑挑眉,道:“这个。”
两只手只握了一会儿,顾忌着身边人来人往,许观尘很快就放开了。
他是寄名修道的道士,到了某一处新地儿,要先去此地的道观拜会。
河边山崖边上有一个静虚观,没有游人踏青的时候,此处就只有一个道观,隐在山林之中。
石阶陡峭,小道童拿着扫帚扫地,那扫帚上,也挂着一串兰草。
许观尘反手将别在腰后的拂尘拿出来,挥了一下,搭在臂上。
那小道童抬眼见他,照着俗成的惯例,脚踩八卦,手握太极,问了一声:“小师叔好。”
许观尘回礼。
静虚观不大,背靠山石而建,只有一个正殿,里边是道人居所。
许观尘在三清像前行过礼,心想着,之前见萧贽抄佛经,想来他是不信这个的,也就没有强要萧贽陪他。
萧贽就站在门槛那边,看着很大的三清石像面前,一个很小的许观尘。
想想方才那个小道童喊他“小师叔”,又想起之前,有个中年道士也这样喊他。
小师叔。
颇有意思。
许观尘出来时,看见道观门前的案上,用镇纸压着一叠符纸,边上还有朱砂毛笔,一时兴起,随手就画了一张符。
那时萧贽在门前等他,他把符纸藏在手心里,凑上前去,作势抱了一下萧贽,就把那符贴到他背上了。
许观尘看着他傻笑了一阵,预备等会儿再告诉他。
那小道童还在阶上扫地,见他要走,依旧是认认真真地行了个礼:“小师叔慢走。”
他眯着眼睛,看着萧贽背上那一道符,挠了挠头。
出了道观,渐入市中,身边人也渐渐多了。
许观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伸手摸摸他的背,想把他背上的符给摘下来。摸了半晌,也没摸见,反倒把萧贽摸了个遍。
“嗯?”许观尘转头去看,“奇怪了。”
萧贽问道:“你找什么?”
“我……”
“这个?”萧贽捻着那道符纸,递到他面前。
许观尘收回手,不大自在地摸摸鼻子:“你知道啊。”
萧贽又问:“画的是什么?”
“画的是……”许观尘抿了抿唇,分明没有说真话,“镇压恶……龙的。”
许观尘还跟他解释:“你看这一撇,是我们道士的七星太极剑。这一点啊,是我们道士的铜钱……”
萧贽挑了挑眉,不再说话,却把符纸给收进怀中。
一时无言,再逛了一阵,又看见方才清虚观里那个小道童。
他正蹲在卦摊前,撑着头,百无聊赖地看着游人的衣摆发呆。
抬眼忽见许观尘,仿佛看到救星,一面喊着“小师叔”,一面就急冲过去。
“小师叔,我……”他一手抓着许观尘的衣摆,生怕他跑了,一手捂着肚子,“我肚子疼,劳你帮我看一下卦摊,好不好?”
许观尘垂眸看他,他便捂着肚子,又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天下道士是一家,小师叔,看卦摊很容易的,我很快就回来,求你了。”
许观尘转头去看萧贽,萧贽却道:“随你。”
“那我去帮他看一会儿。”许观尘想了想,从衣袖里翻出两个铜钱,递给小道童,“不用急着回来,玩一会儿再回来吧。”
“谢谢小师叔。”
许观尘向设在对面的卦摊走去,小道士拿了铜钱,欢天喜地地就要走,却被萧贽压住肩膀,按在原地。
小道童觉得他太凶,说话也有些磕巴:“你做、做什么?”
“这个……”萧贽从袖中拿出许观尘贴在他背上的那道符纸,“是什么意思?”
“这个很简单的。”
“是什么?”
“大道赐福啊。”
萧贽不说话,小道童还以为他听不懂,补道:“就是祝愿祈福,要你好的符纸。”
小道童走了,萧贽不动声色地把符纸收好。对面的许观尘一撩衣摆,就在小道童的卦摊前坐下,朝他挥挥手。
这时几个鲜衣华裳的纨绔子弟,自街前打马路过。
“小王爷,再往前边有个道观……”
“道观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尼姑庵。不去,全是臭……”小王爷一拉马缰绳,马匹停下,“诶?小美人……小道长?”
第35章 星冕缁衣
华服公子勒马,落了地,振振衣袖,走到卦摊前。
身后侍从拿来软垫,放在卦摊前的小板凳上,铺得平整:“小王爷,请。”
第一单生意,还是帮别人看摊子,许观尘不好得罪人,抬眼看他:“贵人算什么?”
站在不远处的萧贽眉头一皱,快步上前,推开那位小王爷身后的一众侍从。
彼时小王爷潇洒地一挥衣袖,在卦摊前落座,笑着问道:“小美人……咳,小道长会算什么?”
萧贽的眼神锐利,落在那小王爷身上,手指已经在动了,准备要把他丢出去。
“萧遇之,过来坐。”许观尘朝他招招手,空出半边板凳让给他。
萧贽便收了手,在他身边坐下,侧了侧身子,要把许观尘挡住。
许观尘垂眸,捻起白布上三个铜钱:“姻缘仕途,富贵生死,都可以算。”
小王爷搓手:“小道长会不会看手相?”
“会。”许观尘反手抽出拂尘,“不过贫道学艺不精。”
“我不嫌弃,请小道长看看姻缘。”小王爷撸起衣袖,朝他伸出左手。
许观尘一手捏着他的手指,一手执着拂尘,时不时用拂尘柄在他手上戳一戳。
那小王爷撑着头,盯着许观尘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在许观尘身边,也有个人也盯着许观尘瞧,还时不时转头,也用骇人的目光瞧一瞧他。
实在是吓人,小王爷倒吸一口凉气,往边上挪了挪,绕到另一边去,低声问许观尘:“小道长,你身边这个黑衣裳的,看起来怪凶的哈。”
许观尘答道:“他就是这样的。”
“那是小道长的……”小王爷费力地想了想,“保镖?护卫?”
许观尘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道侣。”
“啊?找道侣找一个这么凶的啊?”小王爷挑挑眉,“想没想过换一个温柔体贴的?”
许观尘忽然“哎呀”了一声,手中拂尘一挥,抽了一下小王爷的手心。
他打得不重,就是红了一道。
许观尘不等他说话,忙道:“对不住,对不住,贵人手相实在奇特,贫道从未见过,一时惊讶,失礼了,失礼了。”
小王爷猝不及防被拂尘打了,手心一阵发疼,想收回手来揉一揉,却被许观尘抓住了手指。
“你别乱动,看不清楚。”许观尘用手肘碰碰萧贽,“你帮人家抓着。”
萧贽伸手,两根手指夹着小王爷的指尖,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许观尘笑吟吟地看着他:“我这个道侣是个粗人,不懂得分寸,疼不疼啊?”
小美人当前,小王爷只能硬撑镇静:“不疼,不……疼。”
待缓过来,小王爷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许观尘的手,挑眉道:“小道长方才说,我的手相奇特。我瞧着,我的手相,与小道长的颇为相似,说不准……”
许观尘一扬拂尘,又打了他一下:“贵人这手相实在奇异,贫道可比不上。”
小王爷也被他这话引起兴趣,道:“什么意思?”
“唉。”许观尘摇摇头,叹口气,“若是贫道没看错的话,贵人是永世孤鸾的命啊。”
“你继续说。”
“像我这个这么凶的……”许观尘指了指萧贽,“要不比这个还凶的,你都找不到啦。”
小王爷很快也反应过来,知道许观尘是在逗他玩儿,问道:“无法可解?”
许观尘摇头叹气:“无法可解。”
小王爷用尽平声力气,从萧贽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看向许观尘:“我有法子可解。”
“哦?”
“用得着找人这么麻烦?”小王爷反手要捉住他的手,“直接抢一个回去得了。”
“要这么说,这命数,贫道也有法子可解。”许观尘朝他招招手,“我给贵人一样东西。”
“诶嘿?定情信物?这么快?小道长放心,你这个道侣,我来解决。”小王爷撸起衣袖,再一次向许观尘伸出了手。
说到伸手,萧贽隔着衣袖,摸了摸套在手腕上的香草环结,准备动手。
小王爷一伸手,许观尘就按着他的手,噼里啪啦的,又用拂尘抽了四五下:“你是哪家的小王爷?家族百年清誉,都叫你败没了。”
小王爷身后一众侍从要动手,萧贽阴着脸,坐在许观尘身边没动。
只是原本无声无息,跟在他二人身后的侍卫,迅速都靠了过来,一个一个,不动声色地站到了小王爷的侍从身后。
这倒显得许观尘的卦摊,很是热闹。
许观尘又道:“你到底是哪家的?安国公家的,建宁王家的?百官朝拜的时候,你爹站哪儿?我找他老人家告状。”
“都是误会,有话好说,别扯我爹。”小王爷瘪了瘪嘴,好委屈地瞟了一眼许观尘,“我也不知道小道长是宫里的小公公啊。”
谁是小公公!
许观尘气得直咬牙,恨不能踹他两脚,说谁小公公呢?
小公公,小公爷,虽然就差了一个字儿,可是这差的也太多了。
小王爷收回手,揉揉手心就要开溜:“都是误会,想不到小……道长认识的人还挺多,要是没事儿,我就先走了。”
“等会儿。”许观尘用拂尘敲了敲装着几个铜板的铜碟子,“小本生意。”
“噢。”小王爷摸遍衣襟与两只衣袖,从腰上拽下来一条金铸的小金鱼,丢在铜碟子里,“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