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楼良夜(14)
王德惊恐地看着万岁爷一口茶从鼻子里喷了出来,心知近几日为数不多的好日子是要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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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西楼归京后在将军府赋闲,晨起耍了会儿长枪。
枪头红缨甩动,在日光下银光闪烁,婉若游龙之姿,所掠之处,叶落纷纷,好不凌厉。
这厢他正欲收势,未料得旁侧倏地闪出杆银枪,毫不留情地直挑自己颈项。
晏西楼瞳孔微缩,迅速后退,枪身只是一晃一挡,不出一式,那银枪便“啷当”一声落了地。只见晏甄低着头,气喘吁吁地跌坐在小银枪旁边。
晏西楼将手中的长枪随意一掷,枪尖儿狠狠插在地里,望着一身小厮装扮的晏甄蹙了蹙眉。
他揪着晏甄的衣襟的后领,将人提溜起来。
晏甄缩着脖子与哥哥对视,举起被震红的小手服软,大眼睛滴溜溜地转:
“阿兄,你枪舞得真好,我也想学,教我呗?”
盯着晏甄红红的掌心,晏西楼心里早就软了一半儿,他沉默着提拎着人坐进亭子,吩咐了家仆去去取伤药。
“不是叫你老老实实在宫里待着,怎么还穿成这副模样出来鬼混?”
晏西楼抿了口茶解渴,抬眼盯着晏甄的眸子。晏甄只觉得这目光锋利如刃,登时有些心虚,低着头只顾着搓手。
怎么向阿兄解释我被傅良夜那王八蛋骗了,以至于让他从永宁王府的重重禁军包围下逃脱的这件事?这事儿搞不好皇帝哥哥也得生气,更别说阿兄。若是漏了馅儿,可就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想学晏家枪得先把枪拿稳,你手中武器都能被对手卸掉,放在沙场上可是要了命的事。”晏西楼手掌松松搭在膝盖上,望着蜷在石凳上的晏甄,心中五味杂陈。
他只想夭夭一生平安顺遂、喜乐无忧,何必偏要舞刀弄枪。
不过有一点倒是让晏西楼惊奇,按理说晏甄年幼时并未有人教过她晏家枪法,这枪术也是向来不外传,可刚才情急下她使出的那招式,又分明出自晏家枪,难不成是这丫头自己悟出来的?
也不怪晏西楼疑惑,晏甄这枪法是同傅良夜干架时从他那儿偷学到的,她可不管这王家枪李家枪还是晏家枪,哪想到阴差阳错在阿兄面前献丑……
晏甄正紧张地想着托词,这边兄长问的话是一句也没进耳朵。晏西楼也察觉出晏甄的异常,抬手轻轻拍拍一直低着的小脑袋:
“想什么呢?”
“他自己出去的,跟我没关系!”晏甄被吓得炸了毛,脱口而出,蹦出了凉亭。
“你说什么?”
晏西楼稳稳地坐在石凳上,指腹摩挲着杯沿,面上冷若寒冰。
“夭夭,你回来。”
“阿兄,夭夭方才想起有些事儿,先走一步呦!”
晏甄撒腿就要跑,谁料刚迈出一步就迎面撞到了人,狠狠地摔了个屁股蹲儿,坐在地面上捂着撞疼的鼻子。
她刚想发飙,未料睁开眼睛,却是硬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
哎呦,这人长得真顺眼!晏甄这般想着,移开捂着手的鼻子,起身理理衣袍,正欲大大方方地问问眼前这位郎君尊姓大名,家在哪里,年方几何,是否婚娶……
此时,一股暖流从鼻孔处飞流直下三千尺。
四周一片静寂——
“实在抱歉,姑娘,鼻血。”
陆漾川被晏甄露骨的目光看得直愣,从衣襟里掏出块巾帕讪讪地递过去。
“兄…兄弟,江湖再见,我走也!”
晏甄一张脸煮熟了般红得怕人,她羞恼地夺过陆漾川手中的帕子,只丢下一句话,仰着头捂着鼻孔风一般逃离了将军府。
陆漾川中了邪般看着晏甄一溜烟儿消失的身影,鬼使神差的乐出了声,再一回头,险些一口大白牙啃上晏西楼的俊脸。
“这丫头倒是机灵可爱,是哪家闺秀?”
陆漾川笑着,饶有兴味地向晏西楼打听,成功收获了晏将军的无情转身。
“你来做甚?”
“你竟这般没良心,你若是不好好求着我,那桃花扇面可就画不了了。”
陆漾川幽怨地叹气,大马金刀地坐上石桌。
晏西楼几日前不知道中了哪门子的邪,突发奇想地拿了柄被水泡皱了的破扇子出来,四处寻人还原这扇面上的桃花。他留心帮人打听着,好不容易寻得了能修复扇子的“妙手”,今日特地赶来送消息的。
晏西楼闻言驻足,语气软了软:
“怎么说?”
“来而不往非礼也,告诉我刚才跑出去的是哪家姑娘,我就告诉你。”陆漾川一脸狡诈模样,死皮赖脸的凑上去。
“我家的。”晏西楼冷冷道。“小心点儿。”
“哩个乖乖!”陆漾川惊得下巴都要脱了臼。“消受不起,当我没说!”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晏老将军:(这娃娃真可爱)小殿下,臣传授你这套枪法,定能助你长个大个儿!(祖宗对不起了,晏家枪法我要外传了!)
小傅良夜[当时还是小皇子]:嘿哈!本王要打遍天下无敌手!揍扁你儿子!(将长枪举起,Pia!叽摔倒)呜呜拿不动!
小晏西楼:废物,但是……好可爱......
多年之后——
晏将军:我家枪法绝不外传。
傅良夜:鸽吻 gun!
第15章 琳琅阁
晏西楼同陆漾川穿过熙攘的街市,在一个名叫“琳琅阁”的小铺子前停了脚,别看这门前冷落,未料入了阁却别有洞天。
琉璃盏中燃着檀木香,熏染得阁内凭添了些古香古色,看得出这铺子的主人有几分情调。
从落满金钗玉饰的摆架后面绕出位面如冠玉的郎君,唇边挂着一抹温润的笑,见来人气度不凡,忙客气地让座。
“叨扰了,听闻沈郎君擅画桃花,特来求画。若是这儿有上等扇骨,也恳请郎君割爱,予我这等俗人一看。”
晏西楼拱手问询,从袖中掏出那柄残破的扇子推到沈卿面前。
“承蒙郎君谬赞,沈某只是一介小商贩,只为谋利罢了。”
沈卿缓缓展开扇柄,盯着扇面上晕染的桃花一时有些失神。
他伸出指尖,沿着扇面上晕染开的桃花,一寸寸、一寸寸地抚摸,不知为何,指尖竟是微微颤抖。
半天,沈卿才回过神,面对着陆漾川疑惑的目光,勉强扯出一个苦笑来:
“沈某冒昧,不知郎君这折扇,是从哪儿来?”
这扇面上的桃花与题字尽管模糊,也教沈卿熟悉得心颤了。
谢姑娘的笔迹,一笔一划都仿佛将墨水涂在自己心上般。
这是谢姑娘赠给别人的扇子,是他想求却求不得的。
“恕晏某不知,也是应友人所托,想修复这纸扇。”
晏西楼瞧着沈卿的面色,心下存了疑虑,猜度眼前人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二位郎君且回吧,沈某无能为力,画不了这桃花扇。”
沈卿无奈合眼,将折扇推回晏西楼手边,拂袖离去,却被陆漾川拦住了归路:
“全京城都知晓沈郎君才名,郎君又何必欲拒还迎,陆某多给你些银子便是了。”
沈卿横眉冷对,再无初见时那般客气:
“这是打算逼小人就范了,二位公子瞧着都是习武的名门子弟,欺负沈某一个小商人,这可并非君子所为。”
“沈郎君总要给个理由...”陆漾川不悦道。
见状,晏西楼将陆漾川拉开,将扇子收入袖中,向沈卿赔礼。
“既然郎君不肯,我只能另寻他法。子洵,还不向郎君道歉。”
陆漾川不服气地“切”了一声,闻言只得敷衍着拱拱手算是请了罪,见沈卿并无应答之意,两人便要离开这琳琅阁,另寻他处。
“罢了,罢了。”沈卿却在二人转身时忽然变了卦,叹息着背过手去,手却在掩藏在袍袖中攥紧。
“郎君来柜前选一副扇骨罢。”说罢便朝着柜台前走去,从抽屉里取出一方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