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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有归处(91)

作者:语笑阑珊 时间:2022-09-15 09:48 标签:甜文 欢喜冤家

  余重喜出望外,赶忙磕头称谢,他素来听闻这位王爷杀人不眨眼,还当自己这回定会命休,没曾想竟还能继续活下去,只要能活着,还怕逃不出那云岭马场?
  于是便竭力讨好,顺着梁戍的意思,把银喋做下的恶事挑拣出几桩说了,其中果然有绑架妇人孩童贩往别地,却不是像一般的贩子那样,在僻静处迷晕打昏了强绑,而是先接近这些妇人孩童家里的男人,洗脑使他们深信末日救世论,再心甘情愿将原本最心爱的家人双手献祭出去。
  柳弦安稍稍叹了口气,众生皆苦,邪教着实可恶。
  这一头的余重说得滔滔不绝,另一头的银喋却是闭口不吐一个字,高林出身军营,是没有什么君子规矩的,拎起一根皮鞭,将这装神弄鬼的恶棍抽得浑身鲜血淋漓,单脚踩在他的胸口,蹲下道:“你我都清楚,那狗屁的什么教就是个敛财的幌子,现在你落到我手里,财是肯定没了,命也保不住,但要是能供出上线,至少能少吃一些苦。”
  银喋直直躺着,眼底没有任何波澜。
  “怎么,怕你一旦松口,他们会杀了你的家人?可笑,原来你这种专门害人妻离子散的狗东西,也有家人。”高林收脚站起来,居高临下道,“但也有不了多久,十八岭山的澄碧村,他们是住在那里没错吧?”
  银喋如遭雷击,挣扎着爬起来:“你!”
  “这里的驻军一直在暗中查你,而且查得颇为详细。”高林道,“放心,你的家人倘若并未作恶,未必就一定会遭处决,至少你那不满一岁的儿子是能留一条命的。但你要是一直像现在这样咬紧牙关,毫无立功表现,那就实打实得株连九族,别说一岁,一个月也要斩,具体流程大致是这样的,先剐了你,再斩了他。”
  银喋胸口剧烈起伏。
  高林将纸笔重重丢在他面前。
  这桩案件一连审了七天,七天之后,方才将两人的证词一一对上,各自定了罪责。银喋被斩于菜市口,行刑前已经遭围观百姓砸了个头破血流,余重则是被关进囚车,一路押往青州,但还没走出十里地,脑袋也飞了。
  高林回来禀告此事时,柳弦安正在梁戍身边,与他说着余琮的病情,听到之后难免惊讶,道:“我还当王爷当真要留他性命。”
  梁戍点头:“本王是答应了,并且向来言出必行。”
  高林接话:“对,但我就是这么大逆不道,偏爱与王爷对着干,王爷请惩罚我吧。”
  柳弦安:“……”
  最后罚了一天半的饷银,至于为什么还有零有整,因为原本是要罚三天的,但骁王殿下仁慈,见不得副将哭丧个穷脸,于是慷慨地给打了个对折。
  柳弦安道:“原来王爷是这种人。”
  梁戍扯住他的发带:“哪种人?”
  柳弦安道:“很潇洒。”
  梁戍笑道:“我当你要说我言而无信。”
  柳弦安摇头,坚持:“这就是潇洒。”以德报德,以怨报怨,以君子报君子,以小人报小人,公平得很。
  梁戍松开手:“小花怎么样了?”
  “身体很好,就是不爱说话,害怕见人。不过有童统领与刘婶陪着她,城里的小姑娘们也天天带着果子去探望她,阿宁说已经开朗许多了,就连那位牟翠花牟大婶,今天中午都端了一碗鸡汤过去,百姓良善,一座城就该这样。”
  “让童鸥多陪女儿几天吧,先别打扰,将来还有的他忙。”梁戍又问,“余琮呢?”
  “活得也挺好。”柳弦安道,“看起来竟然还有几分即将登向圣地的成仙心态。”
  “这些年因那些邪教采补之道,他成天往孩子堆里跑,联合银喋暗中祸害了多少女童,余府后院昨天才新挖出一堆白骨,这种老淫棍居然还想成仙?”梁戍道,“走,随我一道去看看他。”
  柳弦安答应一声,小跑两步跟上。西北大营里的硬骨头将军走路,和江南水榭里的软骨头懒蛋走路,是能差出七八倍速度的,梁戍早就发现了,但他不想改,反倒将双腿迈得更开了些——只因觉得对方像只出壳鸭子一样跟在自己身后,匆匆忙忙捣腾步伐的模样,还挺可爱的。
  作者有话要说:
  高副将:原来我竟如此叛逆。


第66章
  高林正站在路边同守卫说事, 远远看着自家王爷过来,步伐匆匆走得那叫一个快,还当出了什么要紧事, 忙迎上前想问明。梁戍却突然顿住脚步, 余光微微往后一瞥, 柳弦安便也跟着停在不远处,并没有像某人预想的那样, 一脑袋撞背上,可见柳二公子捣腾归捣腾,但到底要比鸭子强。
  梁戍摸了摸鼻梁, 嘴角稍微一扬, 忍着笑。
  高林看着王爷这副逗猫惹狗的表情, 深觉自己职场经验还很欠缺, 打扰了,我这就走。
  柳弦安却招呼他:“高副将,我们要去看余琮, 你也一起吧。”
  高林很上道:“我不去,我去不适合。”
  梁戍皱眉嫌道:“看个老头,又不是看大姑娘, 你竟还推三阻四扭捏上了。”
  高林挨骂挨得这叫一个委屈,同行就同行, 所以我不打扰反倒不对了是吧!
  余琮被关押在一处单独的院落里,经过柳弦安的诊治,他的身体状况已大有起色, 可讽刺的是, 他却将这份起色全部归功于神明,甚至还自创出了一套理论, 觉得正是由于自己献祭出了儿子,方才获得了寿命的延续,如此一来,心中悲伤便如云烟消散,成天在床上打坐,一副超脱于世间的高深模样。
  这份“超脱”,连负责看守的狱卒都匪夷所思,他理解人人都想长生,但亲生儿子命都没了,老子还在欣喜他自己接上了儿子的命,这种活和畜生有何分别?他将饭菜放在小桌上,转身想离开,却见梁戍走了进来,赶忙行礼:“王爷,高副将。”
  高林往屋里瞄了一眼,见余琮依旧端坐在床上,口中念念有词,便问:“他一直这样?”
  “是。”狱卒道,“我守了三十年的监狱,就没见过这样的犯人,邪门得很。”
  听到动静,余琮将眼皮微微掀开一条缝隙。只觉得门口的阳光一闪一暗,晃得自己头有些晕眩,逆光是看不清来人面孔的,他又正处在浑噩与虚无之间,便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干哑的嘀咕,复又闭上双眼。
  梁戍看着眼前这干瘪老头,想起了曾见过的那些丧身火海的漆黑焦尸,人都说面由心生,那余琮可谓是将心中邪神实打实地显露在了脸上,干皱的皮肤包裹住枯骨,嘴角僵硬牵扯着一个看似无欲无求、却诡异至极的笑,寻常人看了不说吓哭,至少也得做上一晚噩梦。
  瘦成这样还能接着喘气,梁戍信了柳弦安先前的诊断——余琮的身体底子其实是很好的,倘若不是被银喋经年累月地小剂量下毒,或许当真能活出个一百岁。也正因如此,眼下这份事实就显得越发讽刺荒诞,他问:“余府后院里那些白骨,都是你所为?”
  余琮缓缓摇头:“她们只是将性命奉献给了神,而神又将这些命交给了我。她们的命仍在,所以她们仍是活着的,还比以前活得更有价值。”
  高林被这种狗屁不通的理论给震住了:“哪怕是同样一条命,那些小姑娘也要比你这半截黄土埋脖子的老头更值钱些吧?”
  “她们的命中有欲,哪怕这个欲被满足了,下一个欲很快就会产生,所以她们的命里充满一重又一重永远也无法被满足的痛苦,哪怕我已经精心挑选了最纯真的女童,也一样。”余琮道,“而我却无欲,无欲就没有痛苦,没有痛苦的命,当然更有价值。”
  高林叹为观止,一个残害了无数少女的老淫棍,如此大言不惭地说他自己没有欲,他娘的到底哪里来的脸皮?按理来说目前所搜集到的罪证,已经足够一刀砍了余琮的脑袋,但又觉得如此轻飘飘一个斩立决,实在是便宜了他。有这么一套完整的歪理邪说撑着,说不定这老东西能视上刑场为快乐登天,那惨死的万圆以及其余少女的冤魂要如何告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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