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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狂(91)

作者:凉蝉 时间:2022-09-13 08:49 标签:三教九流 江湖恩怨

  李舒已经烧起一堆小火。
  他身上带着火石,烧的是四处找来的枯木。人蜷在火堆前,影子在风里晃动。
  栾秋冷得牙关打颤,但他也倔强,故意坐在李舒看得到的地方,却不朝李舒走哪怕一步。
  最后还是李舒先出声:“喂。”
  栾秋立刻扭头看他。
  李舒指指火堆。
  栾秋扬声:“干什么?”
  踟蹰很久,李舒才气急败坏大吼:“你过来!”
  栾秋起初还想再做作地僵持一会儿,可实在冷得受不了,他小腿的麻痹感正在消退,一瘸一拐地朝李舒和火堆走去。
  火虽然小,但至少是温暖的,两人的位置之间足够塞下六个大汉,各自皱眉不吭声。
  栾秋腹中咕咕作响。李舒刺耳地冷笑几声,抬头时看见栾秋扭头不看他,耳朵在火光里显出与肤色不同的潮红。
  李舒忽然一怔。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栾秋脸红。
  这人羞恼的时候,总是硬撑着不肯服输,只有两片耳朵敢擅自背叛躯体泄露心事。
  他心头一软,想起这人从跨过边境便频频吃苦,商歌说的话虽然轻描淡写,但无论是勃兰湖水鬼还是稚鬼,都不是栾秋平时见惯的普通恶人。李舒犹豫许久,往火堆里塞了两根枯枝,起身跃了出去。
  回来时,他手里拎着一只已经断气的动物。
  那东西像兔子又像猫,大尾巴柔软,两只耳朵还抽搐着。李舒左右看看,没有称手工具,犹犹豫豫拿起“星流”。可是用“星流”宰杀这动物,一是不称手,二是舍不得。
  炎蛇软剑啪嗒扔到他脚边,他抬头一看,栾秋正装作看月亮。
  剥皮去血,分作几块,囫囵架在火上烤熟。栾秋已经坐近,现在两人之间只能塞下四个大汉了。
  没人说话,也没人愿意和対方打招呼,各自拿起一块大嚼。
  吃完食物,吐了一地骨头,李舒发现栾秋越坐越近,现在两人之间只容两条大汉而已。
  吃饱了,但没有水。李舒自己也渴得厉害,周围有水的只有深沟和黑塔底下的河流。
  他回到深坑周围,惊讶地在地上看到一个装满了的水囊。
  这不用劳累自己的意外之喜让李舒心情大好。他提着水囊小跑着回到火堆边,想起要以冷脸面対栾秋,才连忙换上另一副表情。
  这水就不必分给他了。李舒心想,让他吃点苦头也好。
  但还未坐下,栾秋长手一抄,竟然把水囊给抢了过去。
  “你!”李舒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栾秋一抢到手立刻拔出塞子喝了一口。
  他把水囊抓得极紧,李舒根本夺不回去,恨得举拳要打他。
  那口水咽入腹中,眼看拳头就要砸到脸上,栾秋把水囊塞回李舒怀中:“你喝吧,没有毒。”
  李舒忘了收回拳头:“什么?”
  “无端端一个水囊出现在那里,万一是虎钐放的……”栾秋说。
  李舒这才收回拳头:“你在试毒?”他一怔,“万一真的有毒……!”
  栾秋面色平静:“那你就不必喝了。”
  李舒心情又复杂起来。他抓着水囊坐下,没注意拉开彼此距离,也没注意栾秋正悄悄靠近。
  才喝了两口水,腰上忽然一紧。
  栾秋用右手把人揽在怀里,李舒手中水囊差点脱手,水在胸前洒落一片。
  他下意识挣扎,栾秋却紧箍着他不肯松手,胸膛紧贴他的背脊,嘴唇就贴在耳边,耳语的声音挠酸了他耳朵深处:“李舒。”
  李舒心知不妙,但手脚渐渐松懈。那很轻的呼唤声断断续续地、小心翼翼地,摩擦他的耳廓。栾秋対他像是対待失而复得的宝物,他能听见栾秋胸膛中那颗心跳动太快的声音,连带着让他也悸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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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本章的岳莲楼:谁?谁要一起骂我?
  瞬间太多人吵嚷嚷说话,他捂着耳朵跑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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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完本章的曲洱、渺渺、于笙和谢长春:哪里有《大瑀行之浩意恶人》?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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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模仿宋代话本写了几句,突然来了兴致。
  番外可以写一下这种风格的《浩意恶人》,哈哈哈哈


第58章 无量风(3)
  栾秋有千万句话想说,但每一句又都不足够。
  不足够把他的忐忑、焦灼、思念和难捱简单袒露,也不足够让李舒消气。
  他其实不知道李舒和苦炼门的人生什么气。
  他们闯入大瑀,用假身份进入浩意山庄,栾秋全然不知情。而即便他不知情,他也从未怠慢过这些人。他一生坦荡磊落,行事做人只求问心无愧,唯独在李舒身上,虽然找不到自己做错的根据,但他知道自己总是错的——让李舒伤心过,他就该受惩罚。
  这没道理可讲,天底下最正直的大侠,遇到自己的意中人,也无法把所有事情分门别类一一理清,在秤上称个你轻我重。
  栾秋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没见到李舒之前,觉得一切都可忍受,是他把自己看得太过沉着。
  多日前的匆匆一瞥,令他仿佛身入烈火,五内俱焚的痛楚今日仍隐隐作怪。
  李舒被他揽着,霎时间想起从前的许多事情。
  其实说是“从前”,也不过就数月之前。可天地一旦变换,就像换了人间,他在干燥寒冷的金羌,每每想起大瑀,总是带着做梦一般的朦胧和潮湿。
  许多困惑和疑虑都在这个紧得过分的拥抱里消散了。
  栾秋是喜欢他的。甚至比寻常的喜欢还要更深、更深。李舒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可吸引这位顶天立地的年轻侠客,但当日在众目睽睽之中栾秋那句“有过一段情”,就让他不能再怀疑这份情意。
  所有的胡思乱想与猜测,在被揽入栾秋怀中的时候,遁匿得无影无踪。李舒握紧了栾秋的手,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还在耳边一遍遍重复。他想说些什么,可是除了名字,他还能说什么?
  名字是记认,是标记。是一遍遍重复,把心底印痕刻得深之又深的唯一方式。
  正邪有别、正邪有别……李舒懒得理会什么正邪有别了。
  他扭头靠近栾秋,想碰一碰或吻一吻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不料却闻到一股酒气。
  李舒:“……”
  他想起了一些令人不快的回忆,随即又记起,这人在黑塔下方,确实和那位什么霜豪迈喝过酒。
  “你又醉了。”李舒咬牙,“你喝醉时说的话、做的事,总是会忘记。”
  栾秋眼神很清澈,坚持道:“我没醉。”
  李舒完全不信。这人平时端方拘谨,怎么会突然之间揽腰低语?他不想跟喝醉的、会忘事的栾秋说话,厉声呵斥:“放开我。”
  栾秋喃喃嘀咕:“不放。”
  李舒更加笃定,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
  正打算一根根抠开栾秋手指,栾秋忽然说了一句话。
  “我来金羌,确实是违背了师娘的遗愿。”
  曲天阳走得突然,曲青君离开时栾秋还没担当大任,但任蔷撒手人寰时,留下的所有嘱托都是给栾秋的。
  他要照顾浩意山庄,要好好看着曲洱和渺渺,要让浩意山庄存活但绝不能扬名立万。更重要的,是绝不可寻仇,更不可去金羌,去苦炼门。
  叮嘱这件事的时候,任蔷手上力气大得惊人。她分明已是弥留,苍白瘦削的脸庞上却忽然显出迫切的哀求:“小秋……记住了吗……你必须永远牢牢记住!”
  年幼的曲洱被母亲圆睁的双目吓得哭出声,先于栾秋答应:“我记住了,娘。”
  “不,我要听你二师兄说。”任蔷眼中流下泪来。
  栾秋跪地磕头,重复师娘的话,发誓应承她所有的嘱托。
  任蔷枯瘦的手只剩皮包骨,她抚摸栾秋的脸,含泪看他:“你若违背誓言,我在九泉之下,将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李舒惊呆了,他头一次知道任蔷竟然这样胁迫栾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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