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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狂(26)

作者:凉蝉 时间:2022-09-13 08:49 标签:三教九流 江湖恩怨

  李舒心中暗恨,不该让白欢喜去干这事。但如今阴差阳错,正好把栾秋调离浩意山庄。商歌为他易容,各种气味古怪的材料混了油、混了水,一点点地堆在李舒脸上。镜中的他,逐分逐寸,变成了栾秋。
  浩意山庄跟明夜堂极少来往,这成了李舒浑水摸鱼的好机会。
  他穿上白欢喜买来的衣裳,带上从曲洱屋子里偷来的闲置佩剑,翻墙离开浩意山庄,直奔江州城。白欢喜伪装成他的模样,躺在床上装病,李舒腾跃穿过树林时,心想若是栾秋来看我,不知他能不能分辨真假。
  想罢又不知自己是希望栾秋能认出,还是认不出。
  掠过河面,李舒停下歇息片刻,在河水中看见一张冷淡的、面无表情的脸。
  这感受十分奇怪:水中人分明是自己,却长了别人的脸。
  “……小心点。”李舒指着水面说,“小心我勾引你。”
  才说完,他最讨厌的不适感又酥酥麻麻地爬上了身。李舒跳了几下,骂骂咧咧地继续往前。
  抵达明夜堂已经是傍晚时分。李舒冷着一张脸走向明夜堂,压低声音,模仿他熟悉至极的栾秋神态:“浩意山庄,栾秋。”
  这句话早已练习过,说得极为顺口。
  沈灯出门未回,李舒心中狂喜,面上仍是冷冷的:“我来见见那个苦炼门人。”
  有人引他到厅中喝茶,等待沈灯。看门的两个明夜堂帮众面面相觑,低声道:“是我记错了么?栾少侠怎么好像……矮了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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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夜堂人:栾秋好像矮了一点儿。
  李舒:……这,这我也没办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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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系列文有个很快乐的地方,就是从不同人的角度去回顾一件事的时候,会有不同的看法。
  比如《狼镝》里的明夜堂,和这个文的明夜堂,给人观感不太一样,因为主角的立场、角度、与明夜堂的关系不同。
  比如同样的一件事,沈水溃堤、皇权争夺,对黎民百姓和江湖人来说,也是全然不同的感受。
  就很像是从不同角度对单一事件的一个补足。我写的时候感到非常有趣。


第19章 伪装(2)
  才喝了明夜堂的第一口茶,便有人过来带李舒去见乐契。
  “灯爷叮嘱过,他跟你、栾家、云门馆有约定,你们若想见苦炼门那恶徒,我们只管接待。”那人笑道,“金满空和栾苍水白天来过,在乐契那房子里吵得厉害哩。”
  李舒默默点头。浩意山庄、明夜堂、栾家和云门馆果真已经联合,他心中阴云更浓,眉头蹙成一团。
  “栾少侠,一会儿见了乐契,可千万不要动怒。”那人说,“此人十分麻烦,你想跟他说些什么,必须耐心。”
  李舒心里盘算着如何杀人,闻言淡淡道谢,语气和栾秋有九分相似:“多谢提醒。”
  两人穿过回廊往后院走,李舒随口问:“听闻阴狩在城里有宅子,灯爷是住这儿,还是住阴狩家里?”
  “灯爷绝不会住阮不奇的房子。”那人笑着,指向岔路尽头,“往这儿走,尽头就是灯爷的小院。《侠义事录》也是在那里写的,栾少侠看过么?”
  李舒点头记下:“看过一些。”
  乐契被明夜堂的人看管得十分严密,走入他住的屋子,浓厚的草药味儿仿佛闷了十几年,瞬间熏得李舒几乎流泪。
  大瑀春夏闷热,乐契脸上的伤口好了又坏,隐隐散出臭气。屋子里燃着熏香,熬着药汤,乐契呆坐在窗下,听一只归巢的燕子在檐下嘀咕。他耳朵被割了,听力还在,听见脚步声立刻转头看向门口:“又是谁?”
  挖眼之后,这是李舒头一回这么近地看乐契。乐契比李舒年长几岁,身材高大结实,平日里气焰嚣张,李舒和朋友常被他欺负。但这样一个跋扈的人,如今瘦得如一具骷髅,佝偻着腰,脏污的布条蒙在缺失的双眼上,一张脸恶鬼般破碎丑陋,完全不似人形。
  李舒压下心头欲呕的冲动,扭头对引路的人说:“我跟他单独说话。”
  那人笑道:“这可不行。”他关了门窗,回到李舒身边,“这样外人听不到你们谈话,但我是必须要在这儿守着的。”
  李舒点点头,一句“多谢”还未说完,迅速出手钳住那人颈脖。那人没料到他一面道谢一面攻击,瞬间已被李舒打晕。李舒把他轻轻放在地上,没发出一丝声音。
  但古怪的衣袂拂动与沉默已经引起乐契怀疑。
  他小心站起,侧着没有耳廓的耳朵捕捉声音,忽然张口要喊。
  李舒反手抓住剑鞘,把剑柄捅入乐契口中止住他声音。乐契的手猛地一拂,桌上药碗摔落,被李舒足尖接住。
  煎好的药洒了一地,乐契仿佛知道自己死期将近,拼命挣扎,眼看就要踢上矮凳。
  李舒可以点他的穴道令他动作停顿,但他没有这样做。他抽动手指,从右手腕铁环中拉出一根细线,勒在乐契脖子上。薄皮立刻被细线勒破,李舒低声道:“还动么?”
  乐契如木人般停住了。
  这是商歌的东西,一种坚韧难断的丝线。注入“明王镜”内力后锐利如铁丝,李舒当日就是用它割去了乐契的鼻子耳朵。
  乐契如今最畏惧的东西莫过于此,他浑身发抖,手软脚软,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李舒抽出剑柄,在乐契衣服上擦干口水,心中正犹豫这东西还要不要拿回去给曲洱,便听见乐契粗重的呼吸。
  “……英则!”乐契咬牙切齿,“你……你竟然追到了这里!”
  有声淅沥,他裤.裆湿透,脚底淌出一汪水。
  李舒笑出了声。
  “不是来杀你的。”李舒说,“只是来问你些事。”
  当着父亲松挞长老的面被挖去双目,乐契以为自己必死。但松挞长老丧命后,李舒并不杀他,只是把他扔进谷里。
  那是苦炼门里一条狭长、阴暗的峡谷,常年有稚子住在里头。李舒过去也曾在那里生活过,像潮湿岩石下爬动的虫子,靠一点点食物和水过活。谷子里脏污,身为长老之子,乐契是不去的。他唯一一次主动迈入那地方,见到李舒,开口第一句便是:听说这里有个能断命的小孩,是你吗?
  第二次进入峡谷,便是满身伤痕,被李舒直接扔了进去。乐契忍受着五官的巨大创痛,在苦炼门那条深谷里翻滚数日后,被人救走了。
  救走他的人有好几个,身手不凡,都是松挞长老的旧部。他们千辛万苦带着乐契逃离金羌,打算穿过大瑀前往南境的赤燕,再从赤燕出海,琼周是最后的目的地。只要抵达琼周,苦炼门和英则即便再有神通,也不可能越海追杀。
  然而从西北前往南境,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穿过西南边的烂柯谷,但烂柯谷的人非常古怪,并不欢迎陌生人;二便是乘船从沈水一路往南。
  一路上乐契痛得厉害,又发起高热,不停地说胡话。路过七霞码头,他在船舱里哭着打滚、咒骂英则,不巧被码头的船工听到了。
  李舒听得认真,丝线仍死死勒在乐契脖子上,他说两句便喘一声,十分艰难。
  院中有人走动,与李舒、乐契仅隔一面薄墙。
  乐契试图用手去抓什么东西,弄出点儿声音,但颈上细线越收越紧,只给他留一点儿说话和喘息的空隙。“谁救的你?”李舒低声问,“一个都不要漏,我问完便走。”
  乐契不吭声。有人接近门扇,叩了叩门。
  察觉乐契浑身绷紧,李舒暗笑,手上又添两分力气,压低声音模仿那昏迷的明夜堂帮众:“稍等,正在问话。”
  门外的人离开了。
  “你说了,我可以帮你逃离明夜堂。”李舒又道,“我进得来,自然也出得去。星长老不允许我杀人,你知道的。我英则绝对不杀你。”
  乐契咬破嘴唇,终于开口告诉了李舒。李舒把这些人一一记在心里,又问起今天的事情。
  “……白天也有人来见我,问我进了金羌之后,如何寻路前往苦炼门,他们问得很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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