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奉旨成婚(17)
袁祯咬牙,低声道:“路上本有一队行商避让,统领直接拔刀,命我等上前合围清障,一共十六人,统领砍杀十一人,其余五人……”他说不下去,身后的几排府兵都低下了头。
袁吉看他没说尽事实,竟想着揽下那五个人的罪责,急道:“指挥使大人,我们没有杀人!袁祯身上的血,是统领的刀擦上去的,事发突然,我们几人刚和统领在城门外起过冲突,来不及阻止,袁祯为此顶撞统领,险些被统领一道砍杀——”
四周的捕快都倒吸一口气,听得浑身发冷。他们做捕快的,寻常缉凶见惯了恶人,但袁祯诉说的这情形却截然不同。一人作恶,至多害死三五人,可是一个手里有权力的恶人,往往恶果会被无限制地放大。
龚千城咋舌:“好些年没遇上过一次死十六人的凶案了。”何况还是为官者行凶。这许昌顺行事之酷烈,视法度为无物,实在少有。
秦凤池不想再浪费时间:“你四人所言是真是假,一验便知。”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白色绢帕,便拔出了袁祯的佩刀。
这些兵卒的佩刀原本应当全部收缴,但看来赵义清一伙人正赶时间,只捆了胳膊了事。不过也算袁祯几人运气,否则制式的军刀扔在一块儿,谁也分不清是谁的,想要自证清白都难。
秦凤池捏着白绢从三尺的刀刃上从头擦到尾,而后摊开白绢。
白色绢布在火光照耀下,除了些许桐油的痕迹,依旧干干净净。如此擦拭过剩下三把刀,都十分干净,没有血污痕迹。
龚千城点头,如此匆忙的夜袭,如果刀刃见血,即便擦过也会残留血污。看来这四人并没有参与砍杀平民。
秦凤池走到许昌顺跟前,从他身上抽出马刀,不必用白绢,就能看到这刀上的森森血迹。
他嫌恶地将刀丢到对方面前,讥讽道:“你是裕泰十一年生人,家住潼关许家庄,一庄不过三十户,就有二十七军户。你祖父和父亲都是百户位上殉的职,你母改嫁,是你们许氏宗族户户舍米将你养大,令你袭了百户做了官,方有你如今统领一城将士的风光。如今永庆十年了,你也足有十年没回去过潼关,得来那许多钱,可曾想过替你宗族修一修祖祠?帮一帮你们许家庄里的鳏寡孤独?”
许昌顺木然听着,慢慢便跪伏到地上,额头抢地,泣不成声。
秦凤池却没那许多耐心看他忏悔,扫了一眼不安的府兵们:“许昌顺杀了十一人,还有五人,动手的自己出列,尚且还算你们负罪自首,从轻处罚。”
袁祯咬紧腮帮,刚想往前,就被袁吉狠狠撞了一下。
只过了片刻,就有六个人膝行向前,重重地磕头。
龚千城看着这六人,不由叹息。都说当兵的要令行禁止,但作为一个人,也要守住自己的底线,是非对错总要过脑。
他对秦凤池拱了拱手,笑道:“秦指挥使,既找出了动手的人,这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咱们吧?”
秦凤池理所当然地瞥他:“自然,你们九府衙门又不发我俸禄。”
龚千城噎了一下,只得赔笑。
一行人又分成两拨,一波赶路返回府城,一波留下押解府兵,回程路上还要收敛那商队的尸首。
袁祯四人也跟着秦凤池先行回城,虽然记挂着自己的兵,也得先行回去戴罪立功。队伍行到那惨案发生处,扑鼻的血腥味依旧不散。秦凤池翻身下马,袁祯几人互相看了一眼,纵然心里羞愧胆怯,也只能跟着过去。
秦凤池见此等人间炼狱也面不改色,在尸首中巡查一番,还特地留意了那几个镖师。他蹲着翻检其中一名镖师的衣服,从暗袋里掏出一张镖单,上面有些起运地、商号、货物、镖利之类的,盖了印章,还有一张官府的通行证。
他眯眼细看那印章,上有广南西路贵州道临西府会有镖局的字样。他抬头环顾四周,果然在那辆马车上看到了镖旗。
外地的镖局……
只怕是镖队护送商队到了京城,镖师又在途中接了小单。这商队不过两名镖师,再看镖单果然路途很短,也就是到沧州府结单。这对于镖师来说,不过就是顺路赚些私房小钱,谁料到却为此丢了性命。更可怕的是,他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什么“三分六戒”全无用处。普通人对上军队,无非是单方面的屠杀。
他站起来,将两个镖师的身份证明等东西交给袁祯:“这镖局还在南边,后续如何处置,也是你们天津府驻军的事情。”
袁祯默默地接过东西。
留在东城门守城的何成见到袁祯几人,不由大吃一惊。
“你们……你们不是跟着统领,怎么这就回来了?”
袁祯几人苦笑,拍拍他的肩膀:“九府衙门和鹰羽卫都来了人,你且过来拜见一下。”
何成一脸懵逼地对着秦凤池行礼,龚千城倒不敢托大,让到了一边。
秦凤池将这摊子事丢给龚千城,打算去司理院找人。
“秦指挥使,”龚千城忙叫住他,“我们千户大人也在司理院,您要办什么事,只吩咐他就是。”
千户?
秦凤池想了一遭,就记着有个叫王城的捕役。
龚千城笑了:“正是他。”
秦凤池点点头,骑着马朝城内去。赵义清办事也算妥帖,既有赵同知暗中周全,又有个九府衙门的千户把着司理院大牢,倒无需担心顾久娘和褚楼的安危。
他自顾去了司理院,龚千城却还得迅速掌握住几营的府兵,派出手下捕快先去西门控制住许昌顺的亲信,另一队人马和何成手下的人一起,前去抓捕陈大年和何奉贤。
何奉贤并没有跑,一来他家大业大,根儿都在天津府,二来若是事发,他拖着一大家子也跑不远。他与陈大年还指望着许昌顺能把那探子截住,好歹拖上个几天。这罪是跑不掉的,但有时间便能换上几本假账,到时候将抄家问斩换成流放千里,难道不香?钱财打点到位,至多吃些苦头,总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陈大年虚弱地躺在榻上,按理说他汗毛未伤,但就是坐不起来了,仿佛精神气都从脊梁骨里被抽走了一般。
何奉贤面无血色,哆嗦着来回转圈。他叫了长随回家去通知夫人,想必家里这会儿已经乱起来了。乱不要紧啊,重点是把那些暗地里的财物收好,万不能都被抄走,将来获了罪,处处都要使钱。实在不行,就与夫人合离,让夫人把些个店铺古董都和嫁妆一块带走!
他脑中胡思乱想,一刻不敢停,只觉得自家就像那待宰的猪羊,脖子上那刀子,竟不知道何时会落下——与其说是恐惧,更似无言的折磨,让他恨不得此刻便一死了之,便不必面对日后的灭族大祸。
“大人,”他抖着嗓子问陈大年,“大人啊,许统领怎地还不回来?这都快一个时辰了——”
陈大年哪儿还有劲回答他?他有气无力地盯着屋顶,嘴唇哆嗦半晌,最终也没出声。
都这时候了,他心中已有预感。
怕是,跑不掉了。
何奉贤还在神经质地嘀嘀咕咕,一会儿打开房门看向院子,一会儿又紧紧地关上门,恨不得拖一张桌子抵住门。陈大年心道:那些个人,各个穿墙走壁的,你堵门有甚个用?他譬如苦中作乐,咧嘴笑了笑,笑得倒比哭还难看。
到了这时候,他不由思绪连篇,回忆起了很多事。
陈大年想到了小时候,家中有个小院,院子里那棵枣树听说是他爹娘成婚那年栽下的,寓意早生贵子。后来他果然出生了。
他想到那年爹病逝,他娘哭得几乎要瞎,家里还有几个小的,境况一日不如一日。那棵枣树上结的枣子一颗也没再进过他肚子。某年他险些失学,只得小心摘下枣子,带去族长家求援,书是继续念下去了,可磕的那十来个响头,他娘受到的那些不堪的调笑,还有族兄对他那一篮枣子的无情奚落,至今仍令他耿耿于怀!
太恨了……不甘心啊!
这辈子他最快乐的回忆,仔细想一想,似乎就是考上举人那次。他第一次凭借努力改变了命运,科举有成,洞房花烛,再不用过朝不保夕没有尊严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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