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万万不可!(329)
贺甫深处深宫,他原本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但他身边的宫女太监们得到了消息,一个个都表现得十分紧张,他本就是一个傀儡皇帝,如今孙仁栾出了事,大家觉得天都塌了,更不在意他的存在了。
他偷听宫女说话,已经得知了粮食的事,军中有许多人不满这条信息,更是让贺甫惊慌失措,毕竟他只是个小孩,他需要别人的保护才能活下去,要是这些本应保护他的人都走了,那他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他下意识地就要去找孙善奴,但孙善奴已经不住在这边了,他一个皇帝,想要踏出这个院落,结果被门口的侍卫们拿着长枪逼退回去,孙善奴说把他关在这里是为了保护他,就跟保护醒不过来的舅舅一样,贺甫虽然有些怀疑,但还是信了母后的话。
然而在这一刻,看着侍卫们虎视眈眈的模样,他突然希望此时关着自己的人不是母后,而是舅舅。
至少舅舅在的时候,他不会有自己是个囚犯的感觉。
但母后告诉他,舅舅病得十分严重,以后怕是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贺甫想哭,却又不敢当着这些侍卫的面哭,因为他知道,他只要掉了一滴眼泪,这件事就会被上报到太后那里,然后太后就会怒气冲冲地过来找他,让他乖觉一点,不要再给她找事,她要控制朝政、保护她们母子已经很不容易了,贺甫要是孝顺的话,就不该再让她心烦。
同样是利用贺甫,其实在心态上,孙善奴和孙仁栾没什么区别,他们都是关着小皇帝、却又不会在物质上苛待他,但显然孙善奴仗着自己是小皇帝的亲娘,就忽视了表面功夫,她也不知道她这个儿子其实心眼多得很,他不放心任何人,总想亲自去试探别人是否对他真心。
他出不去,便对侍卫说自己想要见太后,他说了好几次,但孙善奴一直没出现,贺甫也不闹,他知道他母后是什么性格,必须三请五请才能把她请来。
掐算着次数,感觉差不多了,孙善奴应该会过来了,他却立刻跑回了自己的寝殿当中,装作早早就睡下的模样。
孙善奴一脸不耐地走进来,得知小皇帝已经睡下了,她当时就想发火,檀儿跟她一起来的,看看外面还亮着的天色,他有点担心:“陛下会不会是生病了?”
孙善奴一听,脸色也有点变,贺甫是她目前最大的倚仗,他可不能出事。
装睡多年,贺甫连孙仁栾都能骗过去,更何况是孙善奴。孙善奴摸了摸他的头,然后皱眉道:“未曾发热。”
檀儿:“那就好,这个节骨眼上,陛下可不能再病了。”
孙善奴:“今日羊藏义又在咄咄逼人,若皇儿病了,他更有理由对我发难了!”
檀儿:“老匹夫最擅长的便是借题发挥,依我看,你不如狠下心来,给大司马直接发丧,省得他再拿大司马威胁你。”
孙善奴愣了一下,接着犹豫起来。
第144章 手套
短暂的犹豫之后,孙善奴还是摇了摇头:“不可,孙仁栾若是死了,羊藏义等人就更加无所顾忌了。”
孙仁栾算是檀儿的头号敌人,他过去受了这么多苦,都是因为这位大司马告诉底下人,让他们好好地“关照”他。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建议孙善奴杀了孙仁栾了,然而在没有死仇的情况下,孙善奴还真是下不去这个手。
他俩互相看着对方,谁也没注意到小皇帝稍稍动了一下,他的小手攥成拳头,然后又缩进了被子里。
既然没法要了他的命,檀儿眼珠子一转,又对孙善奴提议道:“那,不如多给他灌一些药,让他再也醒不过来。”
昏迷一辈子,跟死了也没什么差别。
孙善奴总算是注意到了檀儿对她哥哥的敌意,枕边人撺掇着她杀亲哥,她竟然一点都不怪他,也不警惕他,而是心疼地摸着他的脸,跟他说:“好檀儿,你受苦了,但他终究是我兄长,太医说了,那药一日只能灌一副,灌多了是会出人命的,我也不想让他醒来,但我不能就此杀了他,还是再等等吧。”
大约是对孙善奴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感到不满,那个叫檀儿的男人声音突然急躁了起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镇北军都快打进来了!”
孙善奴:“……”
她怎么知道?她接触政事也就是这两天的事。
大哥不笑二哥,在政治天赋上,这俩人半斤八两,都属于不及格的程度。两个不及格的人坐在一起商量往后的退路,还商量得挺好,孙善奴说大不了就退到交州去,那里离中原远得很,而且盛产珍珠,她最喜欢交州进贡的珍珠和珊瑚了。……
而檀儿不喜欢交州的气候,他听人说过,那里闷热潮湿,瘴气横行,还有许多异族在当地经营,就是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既然要退走,不如退到更为富饶的地方。……
他们都是菟丝花一般的人物,檀儿以前依附羊藏义和孙善奴,孙善奴则依附她哥哥,如今自己可以主事了,他们也没发现自己的想法到底有多天真,镇北军快打进来了,金陵马上就要有一场灭顶之灾了,可他俩没有一个紧张的,孙善奴认为自己是太后,无论如何都有人保护她、供着她,绝不会让她受半点怠慢,檀儿则认为孙善奴如今大权在握,那她肯定能处理好一切。
说着说着,他们就开始你侬我侬,檀儿纠缠着孙善奴,让她给自己再赏一些好东西,而在孙善奴痛快答应之前,有个宫人小跑进来,他看一眼睡在龙床上的小皇帝,然后飞快地挪到孙善奴身边,小声地对她说了句话。
孙善奴顿时惊喜起来:“当真?!”
宫人连连点头。
孙善奴当即起身:“带我去见他!”
显然这是个靠谱的宫人,他不仅防着睡着的小皇帝,还防着竖起耳朵的檀儿,檀儿一无所知地看着孙善奴离开了这里,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小人得志、穷人乍富,一切变得太快,他还是没有什么安全感,每次孙善奴丢下他,他都感到十分生气。
他没立刻追上孙善奴,而是骤然扭头,盯着还在熟睡的贺甫。
太后一走,门口就多了个太监,檀儿不知道他是谁,只瞥了他一眼,檀儿便继续用阴冷的目光看向贺甫。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的眼神太可怕了,所以衡顺立即警惕地往前迈了几步,这时候檀儿转过头来,像是看什么脏东西一般的打量了一番衡顺,然后他就走了,中途他还用力地撞了一下衡顺的肩膀,把衡顺撞得趔趄了两步。
衡顺也不敢声张,反而是把身子佝偻得更低,等到他们都走了,衡顺连忙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把宫门关上,然后才小跑回去,跪坐在龙床边,十分小声地叫道:“陛下,陛下?”
龙床上蜷缩的人影动了动,接着涕泗横流地冲到了衡顺怀中。
贺甫哽咽着,哭都不敢发出声音来:“衡顺,舅舅不是醒不过来,他是被母后下药了!”
衡顺一惊,他搂住小皇帝,面上同样写着惊慌失措:“怎会如此,太后这是——”大逆不道啊。
但这话在说出来之前,衡顺自己先把它咽了回去,因为按理说,国舅再怎么样都越不过太后去,太后处置自己的娘家哥哥,他却条件反射地想到这是大逆不道,这说明他也把孙仁栾放到了皇家之前。
这不好,太不好了。
小皇帝还在哭,他倚着衡顺的身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衡顺几岁的时候就来到了小皇帝身边,某种意义上来说,小皇帝就是他看着长大的,看到小皇帝变成这样,他当真是又心疼又愧疚。
而这时候,小皇帝抽噎着对衡顺说:“衡顺,朕不想……”
衡顺问:“陛下不想什么?”
小皇帝擦擦眼泪,用特别令人揪心的声音哀求道:“朕不想听母后的了,她变了,母后现在心里只有那个男宠了!”
衡顺:“…………”
她以前好像也是这样的。
他当然不能直白的把这句话说出来,于是他只是低声问小皇帝:“陛下想让奴做什么?为陛下,奴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