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万万不可!(106)
简峤是知道他这个优点的,但是张别知在外人眼里的形象太差劲了,以至于他每次想给张别知一些重要的任务,屈云灭首先就反对下来,这才导致张别知身上始终都没有什么军功。
本事固然重要,然而性格也是上官十分看重的一环,在他出发之前简峤这么担心,并非是担心张别知保护不好萧融的安全,而是担心他把萧融惹急了,然后当场给他下个咒,他就再也回不来了。
论萧融在某些人眼中到底是怎样神秘的存在。…………
安排好张别知,又悄悄让阿树跟着他,萧融便放心的前去皇宫了。
金陵这边是五日一上朝,但这上朝其实就是走过场,真正重要的决策几乎在都是小皇帝不在的时候,也就是孙仁栾主持的八公会议上诞生的。
八公会议顾名思义,就是大司马、大将军、司徒、司空、太傅、太宰、太保、太尉等人一起开会,名义上只有八个人,实际上谁能进来全看孙仁栾的意思,他要是认可的话,哪怕不是八公也能进来开会,他要是不认可,即使是羊藏义也得被他轰出去。
他还真这么干过,曾经羊藏义贵为司空却有两个月只能在常朝上说话,那段时间羊藏义的怒火可是积得很深。
张别知因为完全不懂金陵的官制,所以才会以为昨日的舌战群儒就已经代表了南雍的意思,实际上昨日不过是个开场预热,今日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萧融来的时候不算早,但是八公会议还未结束,萧融特意等在外面,不让宫里的太监通报他来了,等到会议终于结束了,他才表明自己的意思,他想要单独会见大司马。
这宫里的人肯定多半都是大司马的人,对方听了也没多言语,而是快步的离开了,过了一会儿他就回来,说是大司马有请。
萧融跟着这人,在皇宫里七拐八拐,离昨日上朝的宫殿已经很远了,他才终于到了地方。
要不是史书上记录孙仁栾这人喜静不喜动,住处在皇宫中很是偏僻,他都要以为这个太监打算要自己的性命了。……
虽然偏,但是五脏俱全,一应的器具也十分豪华,毫不夸张的说,萧融一瞬间以为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的许多东西就是放到现代也能让人感慨价值连城,而这些让萧融想起来他小学毕业以后,和朋友去看过的青铜器展。
青铜器距离现代两千多年,甚至三千年,但那些国君用过的东西即使以现代眼光看都不会过时,连青铜器都能有这种效果,更何况是样式材料都无限接近于现代的现在。
如果萧融是个比较文艺的人,他可能会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些东西,感慨自己这辈子算是活得值了,然而萧融身上的文艺细胞实在有点少,他只是暗中的将整个房间打量一眼,然后就在心里感慨了另一句。真有钱啊。
这些钱要是能归镇北军就好了。…………
朝孙仁栾行了一礼,萧融便坐在了孙仁栾对面。
孙仁栾还没说话呢,他便主动坐下了,这个态度让孙仁栾的神情产生了些微的变化。
昨日离得远,萧融只是看了个大概,今日面对面的坐着,萧融才发现孙仁栾长得还挺好看的。
他今年都四十多岁了,看着却没有那么显老,同样蓄了胡子,别的男人能直接老十岁,而孙仁栾的气质半点不减,仍然是个很有味道的帅大叔。
也对,孙家出过不止一任皇后,经过代代的基因改良,肯定是生不出丑孩子的。
收回自己的目光,萧融微笑起来:“多谢大司马百忙之中抽空出来见我,昨日在朝上因我一言引发了一场闹剧,希望大司马能原谅我的过失。”
孙仁栾:“无妨,今日你前来又所求为何?”
萧融:“自然还是昨日的事,联军成立已是定局,当初胡人结成联盟南下烧杀抢掠,将整个中原变成活生生的炼狱,如今我们自然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瞒大司马说,大王发出的邀请,已有人回应过了。”
孙仁栾问:“哦?有多少人。”
萧融闻言,却是轻轻一笑:“有多少人并不重要,攻打鲜卑是天下之愿,本就是人人有责的义事,凡是心怀抱负的人,都不会将这封邀请信视作无物。”
孙仁栾扯了扯嘴角,不发一言。
这种激将法对他是不管用的,他背靠小皇帝,仅仅用一个“义”字,这可压不住他。
而萧融看着他的表情,似乎知道自己说的不管用,他抿了抿唇,又说道:“自然,对其他有志之士,我们是邀请他们共襄盛举,但对大司马而言,我们却是请求朝廷派出援兵。”
孙仁栾看着萧融的眼神有点变化,让朝廷出兵,和让朝廷派援兵,虽然就一字之差,这意义上的区别可就大了去了。
前者是把朝廷当做合作伙伴,后者则是把朝廷当做自己的上官。
镇北王独立了这么多年,他从未给金陵送过粮草,也从未提及他还是陛下的子民,虽然他没有举起反对雍朝的大旗,但所有人都默认了,他和淮水之北都不再是雍朝的所属物。
然而听萧融如今的意思,他是想用朝廷出兵、换镇北王重新臣服于朝廷?
他感觉不太可能,哪个傻子会这么干啊。
果不其然,在他委婉的问出这个问题以后,萧融用更加委婉的话术回答了他。
具体意思就是,镇北王不可能再重新臣服于朝廷了,因为臣服意味着上税和勤王,他们自己都不够吃的,而且屈云灭还是那种性格,怎么可能愿意屈居人下。但是镇北军如今是真的揭不开锅了,所以他们愿意表面上归顺朝廷,具体行为包括打鲜卑的时候,队伍最前端不仅有镇北军的大纛,还会有写着雍字的大纛;而以后淮水之北再有官员的任免,他们也不私下里乱印乱刻了,而是会发一封信到金陵,用皇帝发放下来的文书与符节。
孙仁栾:“…………”
一开始他听着感觉还是不错的,因为朝廷就算出兵,也不会出太多,能有三四万就算是十分慷慨,而大纛在前,日后这场战役的功劳也会归属于朝廷,他们再运作一番,让百姓认为是他们苦战才赢得了胜利,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听到后面,他渐渐咂摸出不对劲来了。
表面上看镇北王重新承认了皇帝的正统,所以才会用皇帝发放的符节,然而朝廷管不了淮水之北的官员变动,真正说了算的人还是屈云灭。更要命的,由于都是皇帝承认过的官员,这就代表了不止是镇北王承认了皇帝的正统,皇帝也承认了镇北王治下的正统,而且是承认了整整一大片。
就像萧融,他如今是个不伦不类的陈留尹,可要是拿到金陵发放的符节,他这个陈留尹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反而是对他更有好处。
孙仁栾看着萧融的目光顿时警惕起来,这人是挖了坑准备让自己跳呢,幸好自己反应过来了,不然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了。
但是……明知道这是个坑,他也依然不敢直接拒绝萧融。
毕竟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归顺,也可以克制一下屈云灭的脚步,不至于让他打完鲜卑、立刻就调转目光看向金陵。
这是个双刃剑,全看拿着它的人会不会用,用得好倒霉的人就是屈云灭,用得不好,倒霉的人就成自己了。
挖坑不难,让对方看出是一个坑,还犹豫着要不要跳,这才是真正显露本事的地方。
孙仁栾望着萧融,他慢慢的笑了一声:“本官似乎明白镇北王为何会派萧令尹单独前来了,萧令尹一人便可代替千军万马啊。”
萧融抿唇,也笑了笑:“大司马的谬赞,萧融不敢当。大王指派了我一人,只是因为更加信任我罢了,大王之愿、便是我之愿,大王之心、也是我之心。”
孙仁栾看着他微翘的嘴角,心领神会下来。
萧融是在暗示他,他能最大幅度的做主,不论这次他立下了什么保证,回去以后都能落到实处上。
但谈判可没有这么简单的,孙仁栾仍然不松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的福禄恩泽四方,一直都包括着镇北王,仅以此事便求助朝廷派兵,依本官之见,这里面可没有什么诚意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