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但求一死(94)
话未落,她用剪子剪下一朵玉蕊。那花朵滚落到怜仙跟前。
怜仙头垂得更低。
一旁柳如霜冷声道:“花怜仙,你身为十二堂堂主之一,可还曾记得谷里的规矩?”
怜仙道:“决不能爱上任何一个男人。一入合欢谷,便终身不嫁。”
柳如霜道:“今天你能为这个男人掉包画像,以后是不是要为了他背叛谷主?”<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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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仙道:“不敢。”
柳如霜道:“既然不敢,又为何这般欺瞒谷主?!”
怜仙道:“怜仙知错,甘愿受罚。”
柳如霜道:“你没有什么别的可说的?”
怜仙只道:“怜仙知错。”
柳如霜道:“剥夺你堂主之位,令你在思过崖下禁闭一年,你可有意见?”
怜仙道:“怜仙遵命。”
说罢,她便要起身去服刑。
柳如霜道:“慢着!难道不是那个男子诓骗了你?”
怜仙道:“他并不曾骗怜仙,他根本不知晓此事。”
柳如霜道:“难道你真的爱上了他?”
怜仙知道谷里的规矩——她虽该受罚,但姐妹们也一定不肯放过将她“诱入歧途”的男人。
怜仙犹疑片刻后道:“我自己也对此疑惑,常常疑神疑鬼……”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轻柔,她的双眼望向窗外,仿佛在那里看到了一个人。
柳如霜不禁问道:“为什么?!”
怜仙道:“我也在想为什么,难道我很了解他?我又喜欢他什么呢?
是他武艺高强,叫人闻风丧胆;还是他尊荣显赫,能一掷千金?我只知道我找不到可以替代他的人。
我喜爱他看我的眼睛——不管他是一个怎样的男人,是否有着我预料不到的一面——他看我的眼神与这世上的男人都不相同。那里面只有清明澄澈的喜悦。而我不要将他同人比较。
我对他的喜欢里面,是否有着爱慕虚荣的成分?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所以我抛弃财富,磨砺自己的武艺,我畏惧我对他的喜爱,怕它并不够真诚。
以前我自负美貌,轻贱男人,现在却害怕成为自己,因为从前的我并未能赢得他的芳心。我揣摩他喜欢甚么样的人,小心翼翼地修饰我的灵魂,唯恐出什么差错,叫我离他更远了。”
柳如霜冷瞪着她道:“可是他并不喜欢你。”
怜仙道:“正因为他不喜欢我,在无数个梦见他的夜晚之中,我愈发地明白,我是真心喜欢他的。”
柳如霜气道:“我看你是得了癔症!”
怜仙道:“如果我的爱是虚幻的,我的人生也会变成一场幻梦。”
柳如霜脸已似寒霜:“‘决不能爱上任何一个男人。一入合欢谷,便终身不嫁。’谁若违背此誓,便要被逐出谷去。你这是在承认,你违背了入谷誓言,并且执迷不悟了?”
“……”
怜仙并不做声。
严肃的气氛使红衣少女受惊,她钻入独孤棠的怀抱,双手揽紧了她的玉颈。独孤棠摸了摸少女的脑袋,只说了三个字:
“值得吗?”
怜仙道:“奴不知。”
独孤棠道:“不如赌一把?”
她忽而在桌上转动铜钱,又忽而用手指摁倒。她转脸看向怜仙道:
“值,你活;不值,他死。”
怜仙深深低下头去,不敢看独孤棠一眼。
“那么……”
孤棠启口道,顺手提起笔,蘸了蘸墨。
一旁的青衣美人立刻为她铺开新的紫笺,待独孤棠写完一笔小楷、吹干墨痕,又在其上覆上一张如蝉翼般的翡翠薄纸,而后将信笺放在檀木托盘中,叫人带下去用银丝镶边。
独孤棠看着怜仙浅笑道:“就叫我们来看一看,你爱得值不值得。”
第九十四章 知己
纸。
很美丽的纸。
薄翼青纱纸下透着一笔风雅又雄浑的魏楷。
末两句写道:
“……有女怜仙, 仰慕公子。见之则生, 不见则死。”
落款为“独孤棠”。
一只美丽的手, 将信笺收入衣襟。
苏试站在一只小舟上, 小舟像是岁月的遗物,里里外外都爬满了绿色的苔藓。
山如屏,水如鉴。
轻舸移过江渚。
合欢谷已在目前。
山上有陷阱,水中有机关。
一个绿衣美人正在岸边, 按着一棵木桩。这木桩其实连着机簧, 将其按下,就可以将水中机关暂时关闭。
她正好奇地看着从水面上而来的白衣人。
只见他衣袂飘然,似有霜风侵衣, 眉宇已在淡烟疏雨之中朦胧。
待近了看, 见着舟舷边立着一只山雀,扭头梳理着雪白可爱的羽毛。水中又有一尾小鱼追啄着舟上的青苔。
舟中人敛神闭目,容姿洒淡。
好似那出尘丰骨、舟中仙。
未见其容,已觉不俗。
叫人恨不得为烟为雾, 氤氲在他身旁。
绿衣美人起身, 她刚从木桩上松手,便见舟中人似有所感,睁眸向此处凝睇过来。
他的眼睛,清如云水一色, 一点眼波,便是鱼尾撩动水面而泛动的、一道吻痕。
舟首叩上河边矶石,山雀一惊而飞, 鱼儿也翻起水声潜入河中。
绿衣美人亦惊动,眨了眨眼睛,心中不由得泛起叹息——
行止云满身,物我两相忘。
能做到物我两忘之人,武功之境界,非常人可以窥探。
她不由得为谷主担忧起来……
绿衣美人行到渡头,矮身行礼道:
“苏公子,请随我来。”
苏试便随她上岸。
只见谷中长廊萦回,楼宇美丽,满目的朱红漆亮之色。
一道长廊,竟绕山而上,通往半山的金红殿宇。
其下有海棠庭院,一个梳着双垂髻的女童正扫着残雪。她扫几下雪,又忽而和扫帚跳舞。那落花与雪相堆,都在树下堆成个小山锥状,显得清净可爱,不见其衰残,而另有一种美丽。
山上女郎的串串笑声,透过遮阳的藤蔓,挥洒下来。
走到半道,便有一个凉亭。
亭中已有四个月白衣裳的美人,为首一个道:“公子,请留步。”
便有两个上前,呈上一个长方檀木盘,恭谨行礼道:
“请公子佩戴索魂锁。”
盘底洒满了花瓣。上搁一双精铁所制的镣环。表面有美丽的鎏金花纹,两个脚环中间连着一根尺长的锁链。锁链两端连着的是镣铐内的机簧。若是扯动锁链,就要触发镣铐中的机关,将有毒针从脚铐中探出,刺入人筋脉。
——美人将这镣铐的机巧一一说了。
见苏试没有拒绝,便有两个美人上前,跪到苏试跟前,用温柔而纤美的手,小心翼翼地为苏试脱下鞋袜来,仿佛是为他戴上饰品般、戴上了那对脚镣。
从长廊上下来,有一条彩色鹅卵石路,通向那座金色的楼宇。
小路两旁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明妆素衣的美人,俱是手挽花篮。
等苏试踏上这条小路,往前走去,便不断地有美人为他在路前洒下粉红娇艳的花瓣,一对对美人,相继地用温柔甜蜜的声音,一齐轻声道:
“欢迎苏公子。”
独孤棠不愧是一个很好的主人。
叫人觉得,来合欢谷送死,也是一件愉快的事。
还未进得那金屋,便已从中听闻悦耳琴音。
铜炉中轻烟袅动,桃衣美人先弹了一首《渌水》,而后弹起了《楚妃》。
苏试踏上红线毯,缓步向前走去。
那桃衣美人抬头看了苏试一眼,便弹错了一个音。
便听一道声音轻盈而又庄严地响起:
“出去。”
那桃衣美人,羞愧落泪,低头抱琴而去。
说话之人正是独孤棠。她一出声,那为她端去茶盏的青衣小婢手一抖,手中茶盏跟着一斜,便将少许茶水泼在了她外袍上。在白色的锦衣外袍上洇了一道淡碧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