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当公主 上(192)
往年他生辰的时候,新帝哪怕当天抽不出空,也会在隔日或者相邻的某天去他的院子陪他用膳。
如果是钟娘子亲手递给他的茶盏,他九成会直接端给新帝。
平时他亲自递茶水,新帝都会立刻饮上一口再放在一边,更何况是他生辰的时候?
“你为什么没听德康长公主的话?”纪新雪眼中浮现希望。
钟淑妃也不是无药可救,起码知道做这种事之前,先问他的想法。
“我怕在你宫中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药丸化入茶水,不如你亲自将药丸化入茶水稳妥。”钟淑妃答话的时候,眉宇间闪过浓浓的庆幸,似乎在为自己考虑的比德康长公主周到自得。
纪新雪无力的倒退两步,撞上椅子时顺势跌坐,面无表情的望着手心几乎要被他攥碎的瓷瓶陷入深思。
他不知道要怎么与阿耶说这件事。
难道直说因为钟淑妃太蠢,明明上了德康长公主的当却因为自作聪明,转头就将德康长公主卖的干干净净?
第68章
两人相顾无言半晌,钟淑妃终于从纪新雪面无表情的脸上发现不对劲,她上前两步,想要去摸纪新雪的脸,“雪奴。”
纪新雪抓住钟娘子的手,目光从钟娘子的脸上移动到与他近在咫尺的手上。
钟娘子虽然早年做过女官,进入嘉王府后却养尊处优十几年,双手比纪新雪因为最近抄书勤勉而生出薄茧的手还要细腻,完全看不出这双手的主人是年近三旬的人。
只差一点,这双手就会端着下药的茶水递给他。
他会毫无防备的将茶水捧给新帝,眼睁睁的看着新帝饮下那盏茶。
纪新雪猛地推开钟淑妃,扶着茶案发出干呕。
钟淑妃猝不及防的被纪新雪推开,退后好几步才稳住身形,她面上浮现焦急,快步走向纪新雪,“雪奴,你怎么了,可是晚膳用的不适。”
纪新雪闭上眼睛靠在背椅上,无声握紧手中的瓷瓶。
他有很多话想要问钟淑妃,这些话尽数挤在喉咙口的位置,不知道要先问哪一个。
先问钟淑妃知不知道蒋太后和苏太后势如水火,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轻信德康长公主的话?
还是问钟淑妃知不知道给皇帝下药的后果?
这些话还没问出口,纪新雪已经能预料到钟淑妃会有的反应。
钟淑妃只关心小小的蒹葭宫,根本就不在意蒋太后和苏太后之间争锋。
至于给皇帝下药的后果……钟淑妃也许知道,但她完全没想过会失败或者在成功后暴露的可能,她只能看到德康长公主为她描绘的种种利处,从未想过她要为这件事承担多大的风险。
她更不会去想纪新雪会为这件事遭遇多大的痛苦,因为她做这件事的源头就是为了纪新雪好。
纪新雪越是分析钟淑妃的想法,越是绝望。
他和钟淑妃从王府小院到栖霞院再到皇宫,身上的拘束越来越少,生活越来越惬意,为什么钟淑妃反而变得面目全非,几乎让他认不出来?
钟淑妃后知后觉的从纪新雪冷淡的态度中察觉到纪新雪的愤怒,她眼中闪过慌张,试图说服纪新雪,“雪奴,这只是让你不会再有弟弟妹妹的药,绝不会有其他影响。”
纪新雪仿佛雕塑似的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理睬钟淑妃的意思。
“阿娘只有你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不全心全意的为你考虑?”钟淑妃眼中落下泪。“可是你阿耶不仅有你,还有你的兄弟姐妹,将来也许还会有更多的孩子,皇宫中每多一个孩子,你阿耶投注在你身上的目光就会少半分。”
纪新雪仍旧无动于衷,眉宇间几不可查的痛苦逐渐变成冷漠。
可惜越来越慌张的钟淑妃没有发现纪新雪前所未有的冷漠,仍旧在绞尽脑汁的想办法说服纪新雪。
“你是不是以为你和襄临郡王有婚约,就算你阿耶的注意力被新出生的皇嗣吸引,你的日子也不会改变?”钟淑妃狠心提起始终憋在她心中,让她如鲠在喉的事。
纪新雪睁开眼睛,注视钟淑妃的目光中没有半波澜。
看着这样的纪新雪,钟淑妃心中忽然生出难以抑制的惶恐,面前的人明明是她从小养到大的孩子,怎么会……怎么会用如此陌生的目光注视她?
钟淑妃在恐惧中停止继续思考,凭着本能将想说的话一股脑的说给纪新雪听,“你不可能和襄临郡王成亲,你们的婚约迟早都会作废!”
“为什么?”纪新雪哑着嗓子问钟淑妃。
他当然知道婚约只是权宜之计,他和虞珩不会成婚,但他想听钟淑妃亲口说出为什么。
钟淑妃见纪新雪终于肯回应她,顿时喜出望外,又旧话重提,“雪奴,你要相信阿娘不会害你,毕竟阿娘只有你……”
“为什么?”纪新雪打断钟淑妃的话,固执的想要从钟淑妃口中得到答案,“为什么我不能和虞珩成婚?”
钟淑妃在纪新雪执着的注视下陷入迟疑。
因为她知道纪新雪不是皇女而是皇子,就算纪新雪将来仍旧要通过嫁人的方式隐瞒身份,配合纪新雪隐瞒身份的人也不该是襄临郡王。
钟淑妃眼角余光瞥见始终被纪新雪牢牢握在手心的瓷瓶,心跳声忽然加快,鬼使神差的道,“你阿耶疼爱襄临郡王远超于你,整日将襄临郡王带在身边,待遇几乎与灵王相同,将来定会想办法为襄临郡王择门更好的亲事。”
纪新雪闻言,眼中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散去,他低下头,艰难的展开早以僵硬的指节将装着药丸的瓷瓶放入荷包中,“药先放着我这,等我生辰再说。”
这件事没有他能插手的余地,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先稳住钟淑妃,免得打草惊蛇。
钟淑妃听到纪新雪终于肯松口,心底的不安和惶恐顿时消散的干干净净。
她死死掐住手心,克制想要嘱咐纪新雪如何下药才能不被新帝看出端倪的想法。
雪奴天性纯良,她得慢慢说服雪奴坚定给新帝下药的想法,再嘱咐雪奴下药的细节,免得逼雪奴太急,导致雪奴生出逆反心理。
钟淑妃暗中调整半晌,激动的情绪才勉强缓和,她朝着纪新雪的荷包伸手,“药先放在阿娘这,免得……”
纪新雪反手将装着瓷瓶的荷包背到身后,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的望着钟淑妃,面上逐渐浮现委屈,“难道阿娘信不过我?”
钟淑妃语塞,连忙安抚纪新雪,“阿娘没有信不过你,只是怕你宫中的人不够细致,万一将荷包随手丢到哪里怎么办?不如放在阿娘这里稳妥。”
“信不过我,就不要用我!”纪新雪突然发火,将荷包扔向钟淑妃,转身就往大门的方向去。
钟淑妃手忙脚乱的接住荷包,连忙去追纪新雪,连声道,“雪奴快回来,阿娘没有信不过你。”
已经走到门口的纪新雪面无表情的减缓脚步,他今日必须将药丸带走。
等到钟淑妃追上纪新雪,伸手覆盖在纪新雪放在门上的手时,纪新雪的脸上已经浮现恰到好处的委屈。他任由钟淑妃抓着他的手,却特意别过头,不看钟淑妃。
钟淑妃温声细语的哄着纪新雪,在纪新雪保证会将装药的荷包交给彩石保管,绝不会让其他人知道药的存在后,满脸纠结的将装着瓷瓶的荷包还给纪新雪,亲自送纪新雪出蒹葭宫。
走出很远后,纪新雪回头看了眼,钟淑妃仍旧提着盏昏暗的油灯站在蒹葭宫大门处,定定的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仿佛时间从未前进,仍旧是当年他刚从栖霞院搬到白墨院的时候,钟淑妃还是嘉王府后院的钟娘子。
纪新雪面无表情的转头,手心被荷包内的瓷瓶硌的钝痛发麻。
回到寝宫后,纪新雪已经完全恢复往日的从容,先去书房整理了半卷户部卷宗,才回寝殿洗漱入睡。
房间内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时,纪新雪睁开毫无睡意的双眼,从枕头下方掏出今日佩戴的荷包,眼泪毫无预兆的顺着脸颊的弧度落下。
他闭上眼睛就是大老虎被毒害的画面,几乎整夜握着荷包没有闭眼,翌日却若无其事的起床、洗漱、去太学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