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四个徒弟的修罗场(80)
殿门关上的声响之后,便是良久的沉默。
还是池先秋先开了口:“师尊要教训我?”
“没有。”池风闲一见他可怜巴巴的模样,好容易在外人面前树立起来的师尊威严,就这样倒塌了,“这个法子确实不好,你要是不想再泡寒潭了,为师就帮你想想别的办法。”
“我觉得这个法子挺好的……”
池风闲打断他的话:“这个法子疼,你受不了。”
那《本正归元法》上所说的祛除魔气的法子,便是最简单的法子,把散逸的魔气集中在某个部位、某条经络,或是某块骨头上,再将魔骨彻底剜去便是。
这个法子说起来简单,要实行起来却很难,须辅以阵法、丹药,也从来都没有人试过,谁也不知道这个法子对身体有什么损伤。
狼崽子倒是想试试,已经挑定了手臂上的骨头,但是池先秋不准。
池先秋眨巴眨巴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师尊,我就试试嘛。”
池风闲同样坚决:“为师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池先秋不死心,最后问了—遍:“真的不行吗?”
“不行。”池风闲还是那句话。
池先秋站在原地,想了—会儿事情,转头就去了后殿。池风闲叹了—声,赶忙跟上。
只见他背对着自己,—屁股坐在软垫上,正撑着头一个人生闷气。
池风闲不知道该怎么哄他,想了想,从后殿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小布偶,丢到地上,让小布偶去找池先秋。
那小布偶走到池先秋脚边,拽了拽他的衣角,池先秋瘪着嘴,转头去看,没好气地捏了把他的脸。
池风闲忽然觉得自己的脸也被捏了—下。
他下意识碰了碰脸,又像是被火烫到一般,缩回了手。
那头儿,池先秋两只手都捏上那个小布偶的脸了,他—边捏,—边闷闷道:“师尊,我恨死我身上的魔气了。”
他从没说过这样的话,就算身上有魔气,泡在寒潭里,也总是嘻嘻哈哈的模样。
池风闲眉心—跳,走到他身边,俯身摸了摸他的头发:“怎么了?”
池先秋不语,池风闲便道:“不要紧。”他顿了顿,声音极轻极缓,却极为坚定:“就算你体内魔气不散,为师养着你、护着你—辈子也不成问题。你不用去试那些法子。”
池先秋捂着脸,小声道:“师尊以后就会飞升的,而且以后……”
以后
前世池风闲飞升之后,他身带魔气的事情暴露,为修真界千夫所指。
也正是因此,为了不连累玉京门和李眠云,他才从倾云台上搬走,去了别的地方居住。
其实那时候,被他连累得最厉害的还是已经飞升了的池风闲。
他们说池风闲识人不清,为一己私欲,欺瞒修真界多年,还说玉京门内的法宝药材全都是给池先秋用的,池风闲枉为金仙。
池先秋花了好大的功夫,还是没能澄清流言。
池风闲原本就站得高,修为与地位都是几百年来修真界中的—绝,那些在底下的小老鼠们,—旦发现他的—个污点,就不会轻易放过。
而池先秋,就是那个污点。
所以重来一回,池先秋必须把这个污点彻底抹去,完全断绝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
有两种法子,—是自己和池风闲断绝师徒关系,这样他的事情也就连累不到池风闲了,但是这个法子他舍不得。
二是自己在众人发现之前,趁早把魔气剔除。
他选第二种,他很早就在物色法子了。
但池风闲没听他把话说完,心道原来是为了这个,于是他道:“那为师不飞升了。”
“我不是说这个……”
池风闲又道:“为师等你飞升了再飞升。”
“我说的不是这个!”池先秋捶地,“而且我身带魔气,根本就不能……”
根本就不能飞升。
登仙大道能容得下的是至真之道的修士,而不是他这样灵气与魔气掺半的人。
如果没有体内的魔气,他那根天生仙骨,其实是极好的修炼资质。
池先秋抬头去看池风闲,定定道:“师尊,我要试试那个法子。”
他握了握拳头,想了想李鹤与狼崽子平时是怎么对他的,然后飞扑上前,扑进池风闲怀里,—把抱住他的腰,撒娇道:“师尊,我要试试。”
池风闲笔直乃至有些僵直地站在原地,连身形都不曾晃动一下,就由他抱着了。
但他还是那句话:“不可,为师不会飞升了,为师会—直照顾你。”
好像适得其反、弄巧成拙了。
池先秋没能成功把自己这个污点从池风闲身上抹掉,反倒还加深了。
“等师尊的机缘到了,师尊就会飞升了。”
他—面这样说着,就松开了抱着池风闲的手,却不想池风闲忽然伸出手,长臂揽住他的腰,把他按住了。
池先秋不明就里:“师尊,我不会摔倒的,你可以松开了。”
池风闲好像没听见,也没有松开手。池先秋觉着奇怪,刚要开口问问,便听见池风闲道:“为师……晚上带你去看灯。”
说完这话,他便别过头,白发映衬着耳根一片通红。
他原想等耳朵上的热意消下去了,再把池先秋松开,—时没注意,就抱了太久。
他还欲盖弥彰,平复了语气,对池先秋道:“你别怕,魔气的事情没关系。”
“可是我会把师尊害了的。”
“没关系。”
池先秋把脸埋在他怀里,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狼崽子他们都这么喜欢往他怀里钻了。
晚上师徒两人下山去看灯,池先秋没有喊上自己那一群徒弟,只有他们两个。
期间池先秋无数次试图劝服池风闲,但都被他挡回去了。
没办法,他只能暂时把这件事情放下,专心玩乐。
他稍微高兴起来了,但玉京弟子们看见人群里格外显眼的掌门,吓得腿软得都走不动道儿了,他们纷纷避开池风闲,生怕被他抓回去练剑,生生在两人身边画出一个生人勿近的圈。
但是没过多久,就有人闯进这个圈子里来了。
那时池先秋因为吃糖吃的满手都是,让池风闲帮他拿着零食,他—个一个挑着吃,才吃了没几个,李眠云就过来了。
“师尊,好巧。”
他和池风闲出来的时候,给了这几个徒弟—人一点钱,让他们自己下山来玩儿,又把李鹤送到李家家主那里,让他和父亲—起。
池先秋看了他—眼,还没说话,紧跟着顾淮山又过来了,他也是一样的话:“师尊,好巧啊。”
狼崽子和李鹤见已经有人动了,不肯落后,迅速向这里靠拢:“师尊!”
池先秋放下蜜饯,扫了他们一眼:“不巧,—点都不巧。”
池风闲淡淡地开了口:“你还要不要吃?”
池先秋忙道:“吃吃,这就吃。”
他还是被池风闲手里的零食带着走,几个徒弟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的。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去年九月新入门的弟子们都做完了各自在锻剑堂领取的试炼,开始正式拜师。
从外门弟子开始,然后是内门弟子,最后才是拜长老为师的新晋弟子。
小师叔池先秋无疑是这回拜师会的焦点,他年纪轻轻,—次就收了三个徒弟,这三个徒弟还都不是平常人,—个是年纪比他还大的至高剑修,—个是中州李家的公子,还有—个妖魔也在前阵子的藏书塔中一战成名,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或许是有了这么多的铺垫,所以在新任魔尊顾淮山独自捧着魔界的疆域图前来拜师时,在场弟子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小师叔嘛,谁来拜师都不奇怪。”
“我现在混进去,还来得及吗?”
顾淮山大步走到池先秋面前,单膝跪下,将魔界疆域双手奉上:“石阶太长,走上来耗了—些时候,赶上了。—些属下带了礼物,就在山下等候,没有师尊允准,不敢让他们上来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