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说她不娶妻(242)
好在这片林子虽然茂密, 但是占地面积不算太广,众人行了越一炷香的时间,不远处有金灿灿的阳光洒在路面上, 平整地延伸出去,是通往山谷的一小段平整的路。
曾经走过这条路的游人很多, 前阵子下过雨, 地面上还能看到清晰的脚印。
北辰泠的脚步慢了下来,柘姬也跟着缓了步子, 她侧头看着北辰泠的脸,阳光落在那一张素净的面孔上,泛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可真是好看呀。
北辰泠突然站定,柘姬一愣, 也立马停下来。
但见北辰泠朝柘姬转头看过来,问她:
“你之后回了草原,又如何护我?不能实现的话张口就来,不是轻浮是什么?”
她脸上的红晕已经消下去了,度过了最初的羞赧,理智回归,一颗心也凉了下去,感觉今日的景,她还没看,就已经倦了。
柘姬没想到北辰泠突然开口,道出的言语竟这般冷厉,她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收敛起来,刚刚浮上心头的喜悦也淡去了。
如北辰泠所言,她刚才的确轻浮了。
她认真地看着北辰泠,但北辰泠说完这句话后,似乎根本没有打算听到她的回答,继续朝前走去,再往前行一段路,便能看到溶洞的入口了。
柘姬的心沉了下去。
她垂下眸子,开始认真思量反省。
毫无疑问,她喜欢北辰泠,喜欢这个时而温婉,时而镇定,时而暴躁,时而又惊惶的姑娘。
她爱与北辰泠玩笑,后者气急败坏却拿她没有办法的模样总是不经意就戳进她的心窝里,让她心里扑通扑通地,怀揣着比平常多了许多的惊喜。
北辰泠身上有太多和她不一样,她想靠近,却不知道北辰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但刚才那句话,让她好像明白了一些,又好像还是不明白。
她们分属于两个不同的国家,柘姬长在草原,她的根也在草原,但北辰泠是宁国的女人,她更是长于南方,温婉秀丽的女子,她们彼此的家乡隔了十万八千里。
若她们都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倒也罢了,但柘姬是草原的王,北辰泠又是宁国的高官,她们谁都不是能轻易离开故土的人,柘姬说能护北辰泠,除非她们能有一方放下自己拥有的一切,去和另一个人在一起。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如抽筋扒皮。
她不知道北辰泠对她是否也怀有她这般的心情,若有,她便能获得更多的勇气,去主动争取。
她素来奉行,人一辈子本就不易,但凡有些什么喜欢的,就要百倍努力的信条。
她能感觉到北辰泠对她的时候,态度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但这不能成为北辰泠也在乎她的佐证,她需要更确切的答复。
北辰泠刚才问她的那句话,不停拷问着她的心,在她没做好准备,将一切放手的时候,又有什么资格说出那些傲慢又不切实际的言语。
怕是有两分在意,都被她消磨了去。
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凝滞下来,她们一前一后地走着,明明彼此间的距离并没有拉得太远,但她们的心好像一下子就迷茫了,变得遥不可及。
跟在北辰泠和柘姬身后的随从面面相觑,他们有些闹不明白,怎么刚才还好好的两个人,一下子就像是结了仇,突然不言不语起来。
但这两个人之间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不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该管的。
北辰泠和柘姬就在这样的氛围之下走了将近一里路,溶洞的入口出现在她们的视野里,黑漆漆的,洞外有三两游人歇息。
柘姬示意随从上前,点了火把,虽然她好像搞砸了一些事情,但今日这场郊游还是得继续。
溶洞中十分潮湿,靠近入口的地方都还看不出什么,朝里面走一段,游人常来的地方,石笋都遭到了破坏,景色变得不太美好,就像她们此时的心情,也是一团糟。
再往前行,洞中的游人渐渐少了,内里也越来越阴暗潮湿,深入溶洞之中,柘姬忽然听到一阵潺潺的流水声,不由抬眸四顾,问道:
“此处还有暗流?”
这是她们从树林出来之后,柘姬第一次开口,也不知道北辰泠会不会回答她。
“嗯,是从山上淌下来的山泉。”
北辰泠的声音响起来,清清淡淡的,像是已经忘记了刚才短暂的不快。
柘姬转头去看着北辰泠,幽暗的溶洞里,看不清北辰泠脸上的表情,她只能借着晃晃悠悠的火光回想北辰泠面无表情的模样。
她想没话找话,但平日里能说会道的一张嘴,这时候突然找不着能开口的话题。
最终,她还是沉默了下来。
北辰泠发现了柘姬的异样,她也明白柘姬为什么会突然沉默,但有些话,有些事,因为看得太通透,所以反而没有了热烈的激情,没有了莽撞的胆量,不懂得犯错,才更加小心。
她们都知道问题在哪里,但又都下意识地逃避。
想到这些,北辰泠有些走神。
前边有一座小小的石桥,不是人为搭建的,却是被山里的暗流冲刷成那个样子,天然造就了一副好样貌。
脚下的路因为过于潮湿而生了青苔,北辰泠刚踏上石桥,脚下猛地一滑,忽而身子一晃,惊呼声刚脱口而出,她的人便偏向一旁,眼看就要摔倒。
柘姬第一时间发现了变故,她下意识地伸出手,飞快一捞,揽住北辰泠的腰,将自己的位置和北辰泠互换,北辰泠摔倒在石桥上,而柘姬则一脚踏进一旁的泉水里,哗啦一声响,捡起一蓬寒凉的水花。
“陛下?!”
北辰泠一下子慌了神,她甚至没感觉到摔倒在地的疼痛,而是飞快起身,借着随从手里的火把看向石桥旁的柘姬。
溶洞中虽有泉涌,但水不深,柘姬落水之后,并没有摔倒,她凭借高超的武功强行稳住了身体,只是一双脚都踏在水里,已经被水浸透了。
柘姬的随从也慌了神,他们飞快凑上来,要拉柘姬上岸,却见北辰泠先众随从一步伸出手去,那手腕柔美纤细,手的主人眼里透着焦急和担忧,一下子就看进了柘姬心里。
她伸出手去,抓住北辰泠朝她探来的手,北辰泠的手像是没有生骨头似的,柔软而温凉,捏起来相当舒服。
柘姬一步踏上岸,北辰泠看着她膝盖以下全都湿透了,而且溶洞里阴寒潮湿,山泉的温度恐怕十分寒冷,就算会武功,也受不住这样的寒冻,便神态焦急地提议:
“我们不若先出去?生火烤一烤鞋袜。”
柘姬看着北辰泠着急的样子,心里温温软软的,刚才堵在心口的那一股气一下子就散了。
她们又不是没有时间了,未来还很长,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这份欢喜与其藏在心里,不如找个机会直抒胸臆,至少,让对方知道了自己的心情与决意,总能多一分在意和考虑。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柘姬坚决地相信这一点。
她忽然哈哈笑起来,笑容清朗又畅快,笑得北辰泠一头雾水,抬眸看她的时候,还以为她是不是被冻坏了脑子。
不对呀,刚才那山泉明明只冻了她的脚。
柘姬抓着北辰泠的手没有松,她从随从手里接过火把,笑看北辰泠,言道:
“泠女傅,你不是说这洞子从另外一边也能出去吗,我们都已经走进来,不若继续往前走,直接穿过这个溶洞,到外边去,再收拾这鞋袜也无妨。”
北辰泠略作思量,不得不承认柘姬所言有理,如果他们现在原路返回,待会儿柘姬将鞋袜收拾好了,还会再进来一次,但这会儿不论是回去也好,还是继续往前走,柘姬鞋袜已湿,必定是要忍一段路的。
“那我们继续往前吧。”
北辰泠同意了,她起身时,忽然意识到柘姬抓着她的手还未松,不由稍稍抖了抖胳膊,意图将自己的手从柘姬手里抽出来。
然而她却没料到,柘姬捏得更紧了。
北辰泠意外极了,瞪着眼睛看着柘姬,却听柘姬压低了声音说道:
“泠女傅,孤心悦君。”
她只说了这一句,然后就松了手,撑着火把朝前走,临行前还回头看了一眼北辰泠,笑道:
“女傅可要跟紧一点,切莫再摔了呀。”
北辰泠愣在原地,刚才柘姬那句话说得极快,快得仿佛她的错觉。
然则那人走时,隐在暗处的手却攥成了拳头,可见柘姬心里并不平静。
她看着柘姬的背影,柘姬走出两步之后就停下来,又回头看她,洞内幽暗,明明看不清柘姬脸上的神情,但北辰泠却觉得,她好像能感觉到那一双眼睛里透露出来的温柔。
也只有在这样暗的环境里,才敢肆无忌惮地将心里喧嚣的情绪,从眼睛里放出来。
不需要再说什么,她已经明白了。
北辰泠朝前迈了一步,随后步履渐快,跟在柘姬身边。
柘姬笑起来,又一次伸出手:
“本王在想,要不还是牵扯女傅走,以免这路滑,再摔了可就不好。”
北辰泠瞪了她一眼,旋即轻哼一声,扭头与柘姬擦肩而过。
柘姬一愣。
就在她以为自己刚才会错了意,自作多情了一把的时候,北辰泠突然伸手抓住了柘姬的手腕,拉着柘姬朝前走:
“行了,别磨磨唧唧,你那一双脚是不是不要了?”
柘姬被迫跟着北辰泠的步子朝溶洞外走,她们身后三个随从匆忙跟上,依旧不明就里。
北辰泠越走越快,若不是溶洞里实在太暗,她恐怕就直接跑起来了。
柘姬哈哈大笑,笑声在溶洞中回荡,远远传开,感觉整座山都能听得到她癫狂的笑声。
走在前面的北辰泠这会儿没对柘姬的笑投去异样的眼光,她像是被感染了似的,眼里也有了两分笑意。
不一会儿,前面的光越来越亮,他们知道前面就是洞口了。
脚下的路面变得清晰起来,随着洞口近了,也逐渐开始变得干燥,不如先前那么打滑,北辰泠拽着柘姬一路从溶洞中跑出去。
外边有形状奇崛的山岩,还有长得歪歪扭扭的松树。
随从跟上来,就地捡了些柴火,在树下生起火堆,柘姬则大大咧咧地踹了鞋袜,将湿漉漉的鞋子和袜子放到火堆旁烤着。
下人们自然转过身去,北辰泠在柘姬身边坐下,两臂抱着膝盖。她的脸还有些红,刚才一路跑出来,几乎没有留机会喘气,这会儿还没缓过劲来,嘴里呼哧呼哧,可爱极了。
注意到柘姬看过来的目光,北辰泠气息稍喘匀了一些,就抬眸瞪了回来,柘姬嘴角一勾,收回视线,伸手抓起一根树枝,拨了拨火堆里的干柴。
“女傅……”
“等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回草原,我有话跟你讲。”
柘姬的话刚起了个头,就被北辰泠打断了。
柘姬没再坚持,点头应了声好,然后继续拨弄面前的火堆。
她不知道北辰泠要说什么,心里纵然好奇,也不想在这时候刨根问底。
她们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又从包裹里掏了两块干粮就着清水吃了,填饱了肚子。柘姬看自己的鞋袜都差不多干了,这才又将其捡过来穿好:
“那咱们继续往前走?”
不管什么事情,先玩过了再说。
北辰泠看了她一眼,点头道:
“好。”
结果她们在林梓谷一待就是六天,从林梓谷的溶洞回来之后,柘姬再没有提出要出去玩的话,她好像变得安分了许多,就算待在北辰泠的府上,也没有显出厌烦之色。
北辰泠能感觉到,柘姬准备走了。
柘姬又在北辰泠的府上住了几天,东西收拾完备之后,进了一趟皇宫,面见林傲雪,提出辞行。
林傲雪没有挽留,赠了一些价值不菲的文物给柘姬,然后自然而然地派了北辰泠去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