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表哥(14)
何肆气得拼命喘气,第一次发现代景春是个非常残忍的人。
“别说了,别说了。”半晌何肆侧过脸,眼里陷入灰雾一般的沉静。
仿佛是看不得他如此心灰意冷,代景春抿了抿薄唇,俯身凑近,吻到了何肆的脸,尝到了一些苦涩的泪水,他小心翼翼地吸/吮着这些伤心流淌的液体,细细舔着,然后慢慢的,把唇贴在何肆的唇上。
何肆依然没有转头,斜斜地望着远处,窗帘掩得不是很密实,依旧可见外界的一缕光亮。他感到了久违的焦虑,费了那么多力气,好不容易让世界有了一丝缝隙供他呼吸,他的心生病了,自己却毫无知觉。
代景春热烈地亲他,吻他。
何肆站在那,也不抵抗,眼神失去焦距般涣散,任由代景春将滚烫的舌伸进他的口腔,舔弄着他的舌尖、齿缝,撩拨敏感的牙肉,他闻到代景春身上散发出的男性气息,炙热,单纯,诱惑。
他想起了木心的诗——自身的毒,毒不死自己,此种绝妙的机窃,植物与动物从不失灵。而人则有时会失灵。
代景春没再说话,把手伸进何肆的校服里面,摸到他的皮肤表面,冰凉,非常舒服,难以消解的愤怒化为冲动与遐念,他蛮横地把自己滚烫的手掌覆在那一片冰凉上,用力抚摸,揉/捏,吻他的唇与脖颈。
他把手往下伸,发现何肆没有勃/起,这才停止了动作,只是一直闷声喘息。
何肆依然偏着头,似乎是终于想通了一些事情,也不再流泪,他把衣服整理好,看也不看代景春,从药盒抠了一颗药出来,艰难地下咽。
代景春将手掌摊开,“也给我一颗。”
“你有病?”
“没有……”代景春没好气地说,“我在安慰你好吗?”
何肆像是想到了什么,噗嗤一下笑了。
“狗安慰人的时候才会舔人。”
代景春又要暴怒,“你骂我是狗?”
何肆憋不住了,笑得东倒西歪,他觉得代景春是一个看似玩世不恭,其实会为朋友赴汤蹈火的人。这样的人值得做一辈子的朋友。
何肆像哄小孩那样把代景春从床上拉起来,说:
“走了,去上晚自习。”
第15章
随着临考冲刺阶段的到来,全年级都弥漫着紧张与压抑的氛围。
何肆从来都只能一次抓一个重点,没办法并驾齐驱,他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也没有什么理想或是大志向,现在全身心投入这场由全国选手参加的竞赛,不禁萌发了一种孤注一掷的壮烈感。
他争分夺秒的学习,并且很不幸地患上了感冒,何肆一旦感冒便很容易演变成支气管炎,整个人咳嗽不止,他不想回宿舍打扰别人睡觉,也不想回家,于是便在教室走廊尽头的杂物间凑合了一夜。
夜里他拿着手电筒继续埋头做题,累了就靠坐在墙边睡一会儿,深夜有保安上来巡逻,他大气也不敢出,幸好只巡逻了一次,最后他就在满是杂物的狭窄房间里沉沉睡去。
在备考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代景春在学校附近的车站与男人牵手拥抱,这一幕被学生看到了,放在平时也许不会引起太多波澜,然而临考前大家神经高度紧张,又或者是急需某些方式发泄这股躁郁,不知是谁说同性恋会传染艾滋病,一个男生立刻想起自己曾和代景春打完球之后一起去洗澡还给彼此擦背的事情,于是他整个人都炸毛了,拉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堵住代景春,要揍他。
当时何肆拼命拨开人群上前,正好看见最精彩的一幕——
站在前面的男生破口大骂:“死同性恋!恶心!去死吧!”
而代景春站在原地,不动,也不回应,他那睥睨的目光在那瞬间充斥了许多复杂的情绪,比如居高临下的鄙夷、恼恨、厌倦……站在他面前的人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像在黑暗阴冷的空调室里呆久了,忽然来到烈日底下暴晒。
那个复杂的眼神令何肆想起了多年前刘子寒出柜时的眼神,十分相似,即使表面气焰嚣张,底色都是一模一样、浓郁得难以化解的绝望,以及一些病态的亢奋感。
于是身体比想法更快做出反应。何肆冲到男生跟前,用力甩了他一耳光,啪地一声,大家都惊呆了,那男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把何肆推得差点跌倒在地,周围的人把他们拉开,何肆想反正来都来了,先揍为敬,即使被架住双肩,他还是狠狠踹了对方一脚。那一脚踹在皮肉最少的腿骨上,对方瞬间发出惨叫。
“何肆,别打了!”周围有人这么说。
“何肆,打得好。”代景春笑着在旁拍掌。
何肆就像落魄的小兽一样大声喘气,深色校服全是灰尘和泥土,他感到身体灼热无比,热血沸腾,连日以来的困惑与隐忍都在这时候得到了某种莫名的释放。
——他要好好活下去,以一个别人口中不堪的身份,像枯草根侧冒出的野花,斑驳岩壁蜷起的爬山虎,不被期待和嘉奖,但是他会好好的活下去。
六月是S市最炎热的时节,高考结束了。
何肆的分数刚好够着了他想去的那间有着彩虹社的大学的分数线,虽然没法选择最好的专业,但他也无所谓,因为他又不想去那所大学了。
原因还是在于晏尚覃。他知道晏尚覃找到了一份S市的实习,故何肆决定就干脆读S大学,省得还要两头跑,他想和晏尚覃住在一起。
他想要靠近这个人,虽然这个人不可能属于他,他还是想要。
这和那一句著名的诗——“我爱你,与你无关”,有着异曲同工之处。爱究竟是什么呢?何肆想了想,他究竟是想要爱,还是想要晏尚覃呢?晏尚覃不会爱他,只把他当成自己最亲的弟弟看待,那么他只要得到爱就好,在没有爱上新的人之前,他就还是继续爱着晏尚覃。
何肆高考结束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当时刘子寒带他买耳钉的店,他到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店在二楼,很小,阴森森的,墙上挂着不少刺青图纸。
“老板,我要打耳洞。”
何肆惴惴不安地坐定,老板是个光头男子,年纪不大,两条手臂都是黑的,纹满了密集而细致的图案。见何肆一直盯着纹身看,老板问,“纹一个?给你算便宜点。”
何肆摇摇头,“暂时……先打耳洞。”
后来发生的一切惨不忍睹,整个大楼都被何肆的惨叫声所震撼。老板关紧了门窗,坐回原位,帮何肆打另一只耳朵的洞,何肆痛得太阳穴都在嗡嗡作响,泪花溢到眼角,他艰难地问,“……外面邻居不会抗议吗?”
老板答:“不会的,他们不知道是哪一间,哈哈哈。”
打完第二只耳朵,何肆的叫声稍微弱了一些。
紧接着传来房门被敲打的声音,“老板你没事吧?在搞什么啊?整栋楼都被你们吵醒了。要不要报警?”
何肆欲哭无泪,羞愧不已。
老板反而还安慰了他几句,“没事,你的体质比较敏感,照我说的去清理耳洞伤口,过几天就没感觉了,唉……他们好像还真的……你快走吧,搞不好等会儿警察就来了。”
这边何肆用打耳洞的行为以示对高考结束的庆祝,另一边的代景春也不容小觑。
毕业典礼那天,代景春攀爬上科学楼二楼的台阶,一米多高的地方,他低头对楼下的何肆说:“喂!看好了。”
转眼只见他在台阶上摇摇晃晃,注视前方,即使眼前根本空无一物。他的眼神坚定而肃穆,仿佛得到神的指示,忽的纵身一跃,在何肆冲口而出的惊呼声中平安落地。
他的嘴角挂着一抹满意的笑容:“春从二楼跳下。”
何肆怔了一秒,立即捧腹大笑,笑得眼泪最后都流了出来。
少年们惊心动魄的高中生涯结束了。
第16章
趁暑假,晏尚覃和何肆花了几天时间顶着暴雨与烈日交杂的恶劣天气,终于找到了一个满意的小区房。
房子位于南山区,靠近S大学,不远处的几个知名互联网企业带动了这片区域的经济与消费发展。空间约七十平米,打开门即可看见阳台,这个设计从风水角度来说不太好,属于穿堂风,对居住的人来说感情方面容易有波折。晏尚覃不信这些,何肆则认为他根本就不可能一帆风顺,同性恋加乱/伦两大标签这么多年以来已经让他无动于衷,所以觉得无所谓。
租金不高,房东是本地拆迁户,沉迷于打麻将和四处旅游,一听到这俩小伙子都是大学生,学校还都挺不错的,又给他们减了两百。
家具挺齐全,基本配置都有,何肆还想存点钱买个笔记本电脑,打算从暑假就开始找兼职。他们每人一间卧室,何肆喜欢自己房间里的那个飘窗,可以靠在窗边喝咖啡,看书,望着窗外风和日丽、晴空万里,或是轻雨飞扬、暴雨临盆,天气与季节的差异都是他极为珍惜的幸福场景。
何勇对他搬出去住一开始颇有意见,即使他说了是和晏尚覃住一起,何勇有些讶异这对兄弟俩长大了还这么亲密,他以为何肆是个理智、偶尔还带着一丝冷漠的人,因为自从上高中之后,何肆就不太和他说心里话了。不知道是物质欲/望淡薄还是自尊心过高,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何肆不会跟他要钱,他也很明确地表示了大学学费能自己赚,不需要何勇出钱。
何勇觉得自己的儿子长大、懂事了,故随他去折腾。
十七岁的何肆是一枚半成熟的、莫名柔软的、虽然青涩但努力微微熏出暗红的果实,只有他自己才能真正察觉灵魂与肉/体的急速变化,并为此不安和暗暗激动着。
考试结束的暑假无比漫长,何肆除了在家看书和睡觉之外,剩下的时间就上网和朋友聊天。从叙旧中他得知欧阳考上了长沙的一所学校,他和交往多年的女友分手了,大家各自去往不同的城市,迎接彼此缺席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