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白深渊6：孤山(40)

　　尽管心中存有疑惑，麦克仍然决定忠于自己的工作，尽一切力量保护沃特的安全。值得欣慰的是，里昂对这份工作也保持着同样认真的态度，他很习惯突发的转移，在动荡的车厢里用快餐和浓咖啡填饱肚子，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恢复体力。
　　抵达指定地点已是深夜时分，这一回是个破旧的加油站，周围有几间无人居住的废弃小屋。
　　麦克不知道加油站是否还有剩余汽油，发生枪战会不会引起爆炸。不过看来沃特对此也有些担心，因此选择藏身在那几间距离加油站较远的小屋。
　　里昂从车厢里搬出武器，选择了一支自动手枪和一把短剑冲锋枪。这次周围没有高地，无法重复上一次的狙击掩护。麦克要求他穿上防弹衣，里昂没有反对。一切准备就绪，他们开始在车里等待。
　　几小时过去，四周依然一片寂静。
　　天快亮时，麦克看到远处公路上亮起车灯，他立刻戒备起来。
　　里昂也发现了那辆车，但似乎车上只有一个人。
　　也许赶路的过客，和之前几辆路过的车一样没什么特别。不过很快这个猜测就被打破了，车子停在加油站外的小路上，从车上下来一个人。
　　借着昏暗朦胧的晨曦微光，麦克看见他从夹克外套里拔出手枪，谨慎小心地往黑暗小屋走去。
　　他认出了这个人，是埃迪·菲尔德警官。他还在紧追不舍，为了找到搭档不遗余力。麦克不觉得这是个意外，只是他难免要被卷入即将发生的枪战。
　　“是那个警察。”里昂也认出了埃迪，他对见过的人有着十分准确的记忆，“他怎么会来这里？”
　　“他是沃特警官的搭档。”麦克说，“如果等一会儿打起来，两个都得保护好，明白吗？”
　　“我们算不算是无名英雄？”
　　麦克微笑着告诉他：“不算，我们只是拿钱办事。如果有一天你可以不取任何报酬地保护一个人，那时候才可以算是英雄。”
　　里昂沉默不语，麦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大概这个年纪的人很容易对一些人和事产生困惑。奇怪的是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年纪，一旦年龄稍长就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那时的感觉了。
　　麦克决定随他去思考那些对他来说困惑难解的问题，自己则整理好武器，把目光投向那片黑影重重的小屋。
　　他不能判断埃迪和沃特此刻见面会发生什么事，会有些什么样的交谈。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困惑，年长者也有年长者的难题，这都是别人无法代劳不能插手解决的。
　　埃迪花费了大量时间、精力和一笔不菲的钱才打听到沃特的下落。就像弹珠说的那样，情报太好卖了，为什么要卖给警察给自己惹麻烦，想在这一行里细水长流地干下去，什么时候给谁提供情报也是一种充满智慧的生存法则。
　　埃迪觉得那些写小说的人真的用对了词，现在他的精神就像绷紧的一根弦一样，绷得他整个脑子都有种尖锐紧缩的疼痛。他深夜开车，不眠不休，一直到了这个无人的加油站。四周很平静，看来什么事都还没发生。他松了口气，但不敢放松警惕，握着枪往小屋走去。
　　没有人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只能告诫自己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地探索这片未知空间。
　　埃迪在一片昏暗中行走，倾听四周微小的声音。一间屋子里面没有人，他又走向另一间。这个小屋的门虚掩着，埃迪已经非常小心，但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屋门，生锈的铰链就发出异常刺耳的声音。
　　他听到一阵移动声，立刻警觉地躲向角落，接着一个人影向他扑来。埃迪伸手挡住向他挥来的一击，摸到是一支霰弹枪的枪杆。他抓住它，试图用枪瞄准袭击者的正面，但枪杆上传来一股力量，由下往上对着他的下巴就是一下。
　　埃迪松开手往后退，仰头躲开，迅速举枪对准前方。对面的霰弹枪也正对着他的额头，黑洞洞的枪口后方是一双熟悉的眼睛。
　　“沃特。”
　　“埃迪。”
　　“你要不要和我解释一下。”埃迪放下手中的枪，望着他的搭档。
　　沃特也放下武器，两人之间有一段既短暂又漫长的沉默，似乎双方都在平复刚才紧张激烈的情绪。
　　“你怎么会在这里？”沃特问。
　　“你问我怎么会在这里？”埃迪说，“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到处去打听，跟那些嗑药的混蛋小子们打交道，满足他们的各种要求。而这一切原本只需要你给我打个电话，沃特，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为什么那些家伙又开始追杀你？”
　　“你能不要管这件事吗？”沃特说，“难道你还不明白，我不想告诉你就是希望你能置身事外。”
　　“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我不需要你的意见，这是我一个人的事！”
　　“你这个顽固不化的老家伙，你忘了我们以前说过把自己的命交给对方的话，现在你的命也是我的事，你不能一个人做决定。”
　　“我当然可以。”
　　“那么洁西卡也是你一个人的事吗？”
　　埃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的，这个他们之间常常避而不谈的问题，在他忍无可忍的瞬间突然成了一道凭空而现的裂痕。
　　他愣了很久，意识到自己真的说出了口。沃特沉默不语地望着他。
　　“我打听到一个消息。”埃迪终于艰难地说，“洁西卡还活着，你知道吗？还是你连这件事都瞒着我？”
　　沃特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问：“你是从哪打听来的消息？”
　　“我有我自己的方法，既然你什么都不想对我说，那我也保留自己的秘密。”
　　沃特再次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是的，洁西还活着，而且已经回到我身边。”
　　“真的？”
　　“当然。”
　　“她现在在哪？”
　　“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埃迪缓缓地点了点头说：“我可以见见她吗？”
　　“现在不行。”沃特说，“这件事解决之前，我不想让她再见任何人。”
　　“这件事是指什么？”
　　“扳倒卜伦诺家族，让这个罪恶帝国从世上消失。”
　　埃迪没有显得很吃惊，他知道这是沃特一生追求的目标，不管岁月如何流转，世事如何变化，他也不会半途而废。
　　“就只有你一个人？”埃迪问，“你想一个人和那个犯罪帝国决一死战？”
　　“也许是，也许我还有一些帮手。”
　　“算上我怎么样？”
　　“埃迪，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但我们是搭档，无论如何，你不能撇下我一个人单干。”
　　“好吧。”沃特无奈地看着他，“伙计，我知道你和我一样固执，我们根本就是同一类人。”
　　“你知道就好。卜伦诺家族的暗杀令对不对？老卜伦诺活着的时候也没有成功，他儿子就更不行了。”
　　埃迪向他伸出一只手，沃特也伸出自己的手想和他握在一起。突然，一串子弹穿破寂静朝他们射来。埃迪飞快地推开沃特，自己顺势扑向地面躲过袭击，并朝子弹射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几辆没有开车灯的车停在远处，从车上陆续下来几个黑色人影。
　　麦克听到枪声时，里昂已经向前冲了出去。他行动灵巧敏捷，在昏暗的天色中没入路边一簇簇矮小树丛和草堆，立刻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不见。
　　麦克从另一边绕过去，因为有埃迪在，他决定谨慎行动，只在必要时才出手相助。他向里昂消失的地方看去，发现里昂没有像上次那样主动出击，似乎也明白其中的关键所在。
　　沃特借着小屋的门做掩护，率先对准一个藏在草丛中的枪手开火。
　　战火十分激烈，子弹横飞，枪声此起彼伏，回荡在空旷的加油站上方。
　　几间小屋使地形变得相当复杂，谁也无法预料什么时候会从背后绕过来几个敌人给自己致命一击。埃迪和沃特离得不远，以他们数十年磨合出来的默契朝着各自的方向搜寻对手。
　　埃迪不清楚他们的敌人有多少，说实话，他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这样的枪战了，但他看到沃特聚精会神地瞄准，开火，子弹毫不留情地送进对手的身体，耳朵里灌满了冲锋枪机械式的擦擦声，心中的烈火也像被点燃似的烧着。
　　一个人摸到他和沃特身边，这完全是个意外，三个人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遇。沃特的霰弹枪来不及调转枪口，埃迪就抬起手枪朝那人的喉结挥去，打得他连惨叫都堵在喉咙里喘不过气来。沃特放心地让他去处理这个跑得太快落得如此下场的冒失鬼，边开枪边说：“我要从后面绕过去，到那几个家伙的侧面。”
　　“就像对付奥尼那小子一样。”埃迪心领神会，熟练地夺去被他揍倒在地的人手里的迷你乌兹，检查一下子弹，对着沃特指示的方向就是一通扫射。
　　沃特趁着这个机会弯腰离开原地，沿着屋子的后方移动。
　　他的脑海中浮现着很多年前的那次深夜枪战，他和埃迪都还年轻，年轻得几乎什么都不怕。埃迪敢在所有人都躲在车后时朝失控的嫌犯开火，而他在搭档的掩护下悄悄转移到嫌犯背后立了一功。
　　那次埃迪的小腿中了一枪，他与死神擦肩而过，他们都得到一枚战斗勋章。
　　上天给了他世上最好的搭档，他们出生入死，一起度过那么多艰险的日子。
　　沃特连续两枪干掉对面两个人。
　　他无法遗忘过去的岁月，但也无法解开现在的谜团。他希望一切都有个合情合理的答案，而现在，他什么也不愿多想，只想让自己与那个过去的自己重合在一起，和搭档来一次痛快淋漓的合作。
　　他往打空的枪里装弹，这时一个已经倒下的人忽然抬起身对他开了一枪。
　　沃特本能地向一旁躲闪，子弹擦过手臂传来一阵火热的疼痛，正要塞进弹膛的子弹撒了一地。沃特没有犹豫，拔出手枪准备还击，忽然不知哪里响起枪声，垂死的对手应声而倒。
　　那肯定不是埃迪，他的扫射掩护一直没有停止。
　　沃特看到黑影一晃，消失在草丛中。


第42章 承诺过的事
　　麦克松了口气。
　　只差一点，那个人临死前的一枪就要射中沃特的脑袋。为了准确命中要害，不让对方有余力扣下扳机，麦克不得不离开藏身处，使自己暴露在敌我的视线之中。
　　尽管他已经以最快速度离开原地，可还是慢了一步，一串冲锋枪子弹朝他扫射而来。
　　对埃迪来说这场枪战除了他和沃特没有友军，更何况麦克刚朝沃特所在的方向开了一枪。沃特没有告诉他还有其他人在暗中帮忙，他的扫射毫无顾忌。
　　空气中到处是无烟火药的气味。
　　麦克尽力奔跑，既不能朝埃迪开枪，也无法躲避乌兹微冲每分钟一千多发射速的子弹。
　　一瞬间，他的脑子里全是艾伦心疼又责备的目光。
　　“这下可扯不平了。”麦克遗憾地想。
　　忽然，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倒，重重摔向身后的草丛。
　　连续不断的子弹扑扑地打在推倒他的人背上。里昂双手撑着地面，挡下了扫射而来的子弹。
　　麦克吃惊得说不出话。他往埃迪的方向看去，这对默契搭档的战术相当有效，局势看来对他们有利。于是麦克拖着里昂往草丛深处爬去，远离战场后背起他跑向车边。
　　麦克把里昂放在后车座上，发现他已经不省人事。他没有外伤，子弹全都打在防弹衣上，现在的昏迷只是短暂失去意识。麦克放下心，拉开防弹衣，检查他背后的伤势。